第093章 冤家易結

楚翊瑄冷哼了一聲,卻並沒有讓眾人起身的意思,側身從這一地跪伏在地的人中間輕輕穿過,快步走近瑞瑩堂正殿。他雖是吃醉了酒,卻也依舊嗅到了正殿之內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登極以來,他沒少聞到這種血腥的氣味,然而這股幾乎在瞬間點燃了他心底的怒火,幾乎在瞬間暴跳如雷!

“這是哪個混賬幹的好事!?若是叫朕查了出來,定要把她碎屍萬段!”連楚翊瑄本人都聽到自己的骨頭在咯嘣咯嘣如炒豆子一般的脆響,顯然是氣憤到了極點!

馥心一早就跪在海蘭慧病床之上,聽見楚翊瑄憤怒的聲音,忙高呼萬歲,深深叩首下去:“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

楚翊瑄憋了一肚子火,聽見馥心的聲音不喜反慍,厲聲道:“給朕請安?後宮無一日寧日,叫朕如何心安?!”

馥心知道他心情已然是壞到了極點,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得低聲下氣道:“臣妾有罪!姐姐驟然小產,我作為妹妹,沒有盡到體貼之責;作為一宮主位,沒有盡到照顧之責!臣妾已然自請罰奉半年,如今,求皇上責罰!隻求皇上息怒!”

這會子楚翊瑄正在氣頭上,如何能夠息怒?他陰著臉說道:“罰不罰奉,倒是兩說!琳兒,你先起來。”隻是那聲音冰冷,仿佛已凍結了上萬年。

蘭菱扶著馥心站起,才是向前一步說道:“皇上。請您聽奴婢一句話!今日毓錦公主過來,相約來了禧昭儀的瑞瑩堂,才是相約出行,因靜元公主吐奶,娘娘才是離去片刻,禧昭儀便突發小產!皇上,奴婢以為,此事定有蹊蹺!求皇上派宗人府徹查此事!”

說罷,蘭菱噗通跪地,卻竟敢抬起頭看著皇帝。楚翊瑄蹙著眉頭。沒有說什麽。也不打算讓蘭菱起身,隻是背合著雙手緩步走近海蘭慧,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一臉蒼白地怔怔望著頭頂的黃花梨飛罩,楚翊瑄很是心疼地說道:“蘭慧。你別難過。這個孩子沒了。咱們還會有其他的孩子!朕答應你,待你養好了身子,天天過來陪你。好麽?”

海蘭慧緩緩地轉過臉,像是個無神的木偶看著楚翊瑄,許久,她終究是哭出了聲:“皇上!咱們的孩子沒了!臣妾昨夜做夢還夢到他!是個好漂亮的皇子!”她強撐著身子坐起,死死抱著楚翊瑄的臂膀痛哭出聲。

“蘭慧,你放心,朕一定會為你做主!朕要徹查此事!蘇瑾,傳宗人府府丞於宏圖!讓他務必徹查禧昭儀被廢之事!限他十日之內查出暗害禧昭儀的幕後真凶!”楚翊瑄一手攬著痛哭的海蘭慧,一麵冷著臉說道,“告訴他,十日之內查不出此事,朕就摘了他的頂戴!”

蘇瑾鮮得見到皇帝如此震怒,忙一步跨出,打千應下,連步退出瑞瑩堂。

“蘭菱,你起來。”老半天楚翊瑄臉上才漸漸有了些顏色,半晌才與蘭菱說道,“朕知道你們的意思,其實朕又何嚐不知道此事是誰做下的!朕,縱容她也夠多的了,若總是這樣一門心思護著她,指不定還會把她慣成什麽樣子!”

馥心聽了這話分明知道楚翊瑄已對宸妃生了些怨懟,隻是這小小的怨懟,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想到這裏,馥心雙眼竟是一熱,眼淚已然順著臉龐流下。

“琳兒,你別難過,朕知道你和你姐姐心裏的委屈。快到年下了,朕在前朝還有一大堆的事要處理——以朕看,後宮沒有個主持大事的皇後也是不行的,人選,朕還在掂量著。朕也想過了,以宸妃的脾氣,著實不適合再協理後宮。在朕選出新皇後之前,由你和蘭慧主理後宮吧!皇後的金冊就交給你掌管。”楚翊瑄說了一通話,又是歎了口氣,“你和蘭慧的人品和心性,朕是放心的,隻是不要與宸妃她們起衝突,畢竟一句話,家和萬事興,這裏到底是朕的家。”

馥心聽他言下之意,還是打算護著宸妃。不過到底怎麽說,宸妃失去了協理後宮之權,地位也是大大不如前了。

楚翊瑄醉意湧上頭,隻覺得頭暈目眩,他喝了一盞婉釉送上來的醒酒湯,由小祥子扶著出了門,眼見得付羽瑤等人還跪在瑞瑩堂之外,竟是什麽都沒說,乘著龍輿回稷宮去了。

馥心出了門,與眾人一道將皇帝一行送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禧姐姐怎麽樣?”跪了半日,付羽瑤雙腿麻得站都站不穩,曼麗扶著她,可她還一心惦念著小產之後的海蘭慧。

馥心長長地歎了口氣,一臉悲傷道:“跟丟了魂兒一樣,一門心思就是哭。這也難怪,姐姐嫁給皇上也有些年頭了,這是頭一遭有孕……唉!她哭得傷心,可咱們心裏又何曾好受?”

“這孩子大約是與禧姐姐沒緣分,母子之情終了,便也沒什麽不依不舍的。”燕柔嘉拿了帕子擦擦眼角,隨之又道,“姐姐們到底是有孩子,或是有過孩子……可妹妹呢,進宮也是第五年末了,卻是……”說到這裏,燕柔嘉眼圈紅得厲害,又道,“前些日子我將三部地藏經抄好,這孩子沒了,我心裏也難過,不如隔日交給萬華殿,算是給這孩子超度吧!”

“妹妹有心了。”白曉雪臉上竟還是那一副討厭的表情,隨後又道,“不過,這孩子倒是幫了咱們一個大忙不是麽?咱們大可以借此機會,整死宸妃!”

馥心本想訓斥她為何如此鐵石心腸,轉念一想,本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這白曉雪雖是宜妃的妹妹,卻與她們根本是冤家易結,更不是一條船上的人!又怎麽能指望她心裏過多哀痛?馥心麵無表情地沉聲說道:“罷了!本宮覺得累了!都回去吧,禧姐姐小產,身子正是虛弱,要好生調養。”

說話間馥心轉身進了瑞瑩堂,葛明遠已然煎好了湯藥,送進來讓婉釉喂海蘭慧服下。馥心見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眼睛又是紅了,半晌才憋著眼淚沒有落下,對海蘭慧說道:“宸妃現在沒了協理後宮之權,隻怕會是反撲,姐姐這幾日要多多小心些了。”

“過些日子,我大約會搬去鍾粹宮吧!那冷宮一樣的地方,還沒搬過去,就害死了我的孩子!”海蘭慧吃完了藥,才是緩緩說著,“馥心,咱們到底是姐妹,你又何苦聯合著毓錦一起害我?”

馥心轉過臉看了看葛明遠和婉釉,兩人相對頷首,帶著寢殿內的其他宮人一同退下,馥心才是緩緩說道:“姐姐,你誤解我了。妹妹怎麽會害你呢?你細細想想,鍾粹宮如今是圈禁鄭貴人的處所,一旦改建成型,你做了主位定會照料鄭貴人不是麽?再者,隔年開春兒,會有大批的秀女入宮,到時候,不僅是皇太後感念你我讓鄭貴人脫困,鍾粹宮還會攬了更多的姐妹——咱們多幾個幫手,便會多幾成勝算。”

“你若是存著這個心思,卻是叫毓錦留在你身邊?”海蘭慧正在氣頭上,說話聲音都帶著濃重的憤怒,“毓錦回宮,你大可以安排她進那個倒黴的鍾粹宮,何必要害了我和我的孩子!?”

“姐姐,若是那鍾粹宮真的如此邪性,我巴不得讓宸妃和葉兒她們快點住進去!”馥心聽她說話越發離譜,隻得歎氣,一一解釋道,“毓錦的心性陰狠,大約與她早年喪夫有關,叫她去害人還可以,若是讓幫著鄭貴人脫困,卻是千難萬難!鄭萬姝雖是蠢不可擋,但到底是端梁王本家的女子,又是前任皇後,皇上再是生氣,隔些日子,終究會把她放出來的。這話由咱們來說,倒顯得你我大度,更是能體諒皇上的心思!”

海蘭慧不說話了。

馥心見她沒有反駁,繼而往下說道:“姐姐,我本是想著,鍾粹宮離慈寧宮最近,可以算是在慈寧宮眼皮子低下,本是個萬全的安穩地兒,姐姐可以在那裏好生養胎——唉,隻可惜我大意了!”

“你是說,我這一胎,大約又是遭了宸妃的道兒?”海蘭慧依依回過臉,兩條眉毛緊蹙到了一起,“可是……可是我和毓錦今日出門,什麽也沒吃,也沒喝,隻是在禦花園裏轉了轉……”

馥心看著海蘭慧還不曾醒悟,搖了搖頭道:“姐姐,你真以為宸妃有隔山打牛的本事麽?她早就在姐姐身邊布下了殺招!隻是你我大意,不曾注意罷了!”

“什麽!?”

馥心這才把剛才葛明遠對自己說的一通話與海蘭慧說了,並與她說了脾胃不和導致氣血兩虛,不足以承養胎兒,才造成滑胎小產。

“可是……可是我吃了什麽?”海蘭慧終究是想不原因,雙拳卻是攥得死死的,咬著唇道,“這宸妃實在是厲害,竟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能滑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