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休書
楚彥熙讓她起身,輕歎道:“我不會怪你。但也不會原諒你。淑桐是我的女兒,我自會好好照顧她。至於你,還是留在星曜城吧,回去長安,隻怕太子饒不了你。”
“王爺……”柳纖惠剛起身又要跪,楚彥熙卻提住她的手讓她站定。他甚至不再看一眼這個含淚的側夫人,背合雙手走向書桌自己研磨。
柳纖惠含著淚,依依上前,隻見楚彥熙取筆蘸墨,已寫下兩個字:休書。
“王爺!”柳纖惠震驚,上前抱住楚彥熙的臂膀,一雙玲瓏目已如雨落淚,“您……您……”
楚彥熙不語,抬起手輕輕撫落她的手,繼續寫道:
大燮修元十年,寧郡王楚彥熙謹立休書一封
夫妻前緣皆因三世,如枝柳黃鸝,並蒂杜鵑;相對齊眉,花顏共坐。側夫人柳氏,乃寧妃作保,嫁入王府,育有皇女昌樂。
惜難通二心,終難歸一意,今且稟明吾皇,告禱月老,僅求一別,立此休書,後任其改嫁,就此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恐日後無憑據,自願立此書為約。
一文寫罷,楚彥熙簽上姓名,並掏出貼身印鑒蓋上。
楚彥熙將筆丟進筆洗之中,冷著臉將休書擲給已跌坐在地抽泣不止的柳纖惠:“我會叫靖梁王給你入星曜城的籍。找個普通人,嫁了吧。”
“王爺!王爺!”柳纖惠撲過去死死攥著他長袍的下擺,哭道,“王爺是恨我嗎?可是妾身從沒有做過對不起王爺的事!太子多次向妾身打聽王府的事,妾身從來隻說一些雞毛蒜皮!王爺,王爺!妾身從無害人之心,隻是身不由己!王爺!天地可鑒,我柳芽兒若做過對不起王爺,對不起寧妃的事,叫天火地殺。永不超生!”
“你若真無害人之心,那些藥方是怎麽回事?”楚彥熙終於爆發了憤怒,他狠狠轉過臉,將地上撲倒哭泣的柳纖惠一把拽起。“竹葉和淡竹葉是怎麽回事?別以為我沒查過!王府裏還留著藥方做證據!你真狠,寧妃何曾對不起你?!你居然能想出這種偷天換日的法子害了她性命!”
柳纖惠周身一顫,雙膝伏軟又差點跌倒,隻聽楚彥熙獅子一般的怒吼繼續往下說:“王府裏隻有你精通藥理,徐太醫早就稟過我實情!你們一個個都讓雪歌頂了命,也不怕怨鬼夜敲門嗎?!雪歌是跋扈了一些,也玩過一些小花招,但就至於死那樣慘嘛!?柳芽兒啊,你們這些人,早就該死千遍萬遍!若不是看著你真心護著王府家眷。實心用事,本王早一劍結果了你!”
楚彥熙手一鬆,柳纖惠活似木偶般癱倒,她再也哭喊不出來。忽然,她權似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住楚彥熙的布靴。失聲喊道:“王爺,請您聽我說!您以為這都是妾身的主意嗎?”柳纖惠拚了命攔住楚彥熙,“王爺,你可曾想過,若沒有夫人的指示,柳芽兒怎敢傷了寧妃?您既然查了藥方的檔,必該知道。夫人對妾身也下了殺手!徐太醫在妾身的紫石英柏子仁丸裏麵,也加了淡竹葉……妾身……妾身也幾乎讓她害死啊……”
楚彥熙腳步一頓,麵部微微抽了一下。他並不知道,自己竟身處於這樣一個危機四伏,遍布詭計的深深庭院。他不想再跟這些滿腹陰謀的女子說話,甩開了她的糾纏。就此離去。
就這樣吧。
我已經足夠仁義了。
不知何時,星曜城暖暖的陽光中,多了一份瑟瑟秋意。轉眼,春夏不在。
楚彥熙提著袍腳,推開了珠兒的房間。
“王爺!”珠兒笑臉如花。明眸善睞,秋水深瞳的喜悅呼之欲出,“剛才我下棋贏了寧大哥呢!”
楚彥熙隻覺得一陣輕鬆,撫著珠兒的頭發:“珠兒真聰明!”
珠兒臉上一紅,又笑問:“剛才王爺做什麽去了?好一會子才回來!”
楚彥熙坐到她對麵,含笑道:“打發了一個討厭的人。珠兒,從今往後,就咱們兩個人,長相陪伴,一世廝守,你說好嗎?”
他說得那樣完美和幸福,珠兒心念一動,站起身摟住他脖子靠在他肩上:“王爺說怎樣,珠兒就怎樣。”
不知何時開始,楚彥熙和珠兒漸生愛意,經過那夜,兩人已全然丟盔卸甲,隻想彼此相依相偎到永遠。
“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楚彥熙橫抱起珠兒,把她輕輕放在**,再給她蓋上薄被,“好好睡一覺,到了吃飯的時候,我來陪你。”
說罷,他輕輕吻過珠兒的額頭,翩然離去。
在靖梁王府休養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汪水。
幾個受了傷的,都在靖梁王府休養。陳子楓剛承繼了靖梁王位,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星曜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條,那些個貪官汙吏也隻得暫時收斂了些。
“送走了李羨瞳,你也總算是輕鬆一些了吧?”李羨瞳走得那天,楚彥熙和陳子楓一杯水酒送走了他。回城的路上,楚彥熙忽然發問道。
珠兒騎行在他另一側,聽到他發問,也將目光投向楚彥熙另一邊的陳子楓。
“若不是你攔著,我真有心殺了他,”陳子楓並不看楚彥熙的目光,散淡地盯著遠遠的星曜城,“要知道,你把我的封地,給了他。”
“宛城這地方,確實個攥沙出油的富貴之鄉。但是,福兮,禍之所倚,”楚彥熙徐徐而道,“宛城是肥,但南邊是蠻荒未開的雲州,北邊是南越,西邊是靈州鬼蜮,東邊是海崖,緊鄰棋盤海,海上有海盜,有外族。子楓,你願意自找麻煩,替大燮鎮守邊疆?”
陳子楓一怔,卻也沒再說什麽。又過了一會兒,他竟說道:“我是一個武將,不懂這些治國的道理。楚彥熙,我沒有你們讀書人那麽多花花腸子,我是個粗人也是個爽快人。你老老實實跟我說,若我父王不死,你把宛城劃給了李羨瞳,你打算讓我父王去哪兒?”
“莫不說世伯已經去了,便是他尚在,你覺得以他的病體和年邁,他能鎮守大燮南疆多少年?星曜城自是個花柳繁華之地,適宜頤養天年,但是子楓,你有沒有想過,世伯怎是個貪圖富貴享樂之人?難說他不是因為再三失望,直至心灰意懶才會如此?”楚彥熙忽正色道,“世伯畢竟已溘然而逝,要緊的話我也不會再說——子楓,我楚彥熙隻能承諾你,若有一日我楚彥熙飛黃騰達,必給你陳家無上的榮耀,遠比現在風光百倍!你靖梁王一族必然顯赫至極!你陳子楓名垂青史,萬古流芳!”
珠兒越發覺得王爺有了皇者的風采,他高貴的氣質能在瞬間征服任何人。連久經沙場的陳子楓也不禁微微發怔,他忽又笑了:“好好好!寧王!算你厲害!打今兒起,我陳子楓願意投入你的麾下!”
楚彥熙會心一笑,伸出右拳狠狠給了陳子楓肩膀一下子:“我早就覺得你陳子楓不簡單!以後,你我結為異性兄弟如何?就像我父皇和世伯一樣!”他早就看出陳子楓性格豪爽義氣,你若與他兄弟相稱,他定能以死相報。
陳子楓卻沒他那麽多心眼,卻是笑道:“彥熙兄!”
兩人寒暄一陣,陳子楓又道:“我一直想問你為何打發柳氏走了?為什麽?”
“這事我不願說了。”楚彥熙寫休書的第二天,陳子楓便給了柳纖惠星曜城的籍,打發她出了府。楚彥熙對她不薄,臨走還給了她一些銀錢。說實在的,柳纖惠對於楚彥熙,著實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從前在王府的時候,柳纖惠默默無聞,除了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她幾乎是王府中的微塵。沒有燕琳若的珠光寶氣,沒有韓言語的詩書自華,沒有雪歌的張揚跋扈,甚至不如紅蕊溫柔貼心。柳纖惠始終如地上的小草,水中的浮萍,渺小得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
就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太子府裏的人?楚彥熙皺著眉頭思忖,但他不願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了,畢竟已是陌路人。
“王爺,其實柳芽兒不是壞人。她懂的東西很多,也幫了我很多忙。”珠兒看出楚彥熙的不悅,小聲說道,“其實王爺不必掛懷。”
不掛懷嗎?怎麽可能,畢竟是他的枕邊人。他一度以為她不過是燕琳若養來防著自己納妾的,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陰謀!太子竟然早就預備著了!恐怕不僅是自己吧,燕琳若娘家鎮梁王府恐怕也有太子的眼線,甚至韓府也有!
想到這裏他手忽然一顫: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韓府的密信了,一方麵恐怕是自己的原因,最近一段時間一直沒有主動與韓府通信;另一方麵……他離開長安的那天,太子和楚翊瑄拖了一些自己的死黨過來送別,說是送別,其實是有示威和宣戰的成分在裏麵的。
自己離開長安這麽久了,隻怕死黨已被清算的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