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琬篇

我早她一時出生,晚她一刻國破,我與她都曾站在一個國家最莊嚴的地方俯視臣民,都曾背負著血海深仇,在情與義之間苦苦掙紮。本該惺惺相惜的我們,最終卻站在了對立麵上,為了一個男人拚的你死我活。

這是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無奈,不知從何時起,我所有的優勢都離我而去,轉而投入了她的懷抱。我曾在他心中長達十年之久,曾經的一見傾心或許早就在時間的長河裏變質,但不管如何,那十年,我都是他心裏不可替代的美好。

或許是我太高估了他對我的感情,這就是太輕信謠言的下場;又或許是我放不下自己的尊嚴,明知一旦輸掉這場賭博,會讓自己悔恨終生,卻還是在夏侯璟的挑撥下遲遲不肯現身。是了,是因為該死的尊嚴和不甘。因為知道自己在夏君羽的心裏,永遠比不上他的國家,他的萬千臣民,所以才受了夏侯璟的挑撥,讓勾欄能夠趁虛而入。

我輸了,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在勾欄與他異國重遇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愛上她了。他們嬉戲打鬧,遊山玩水,夏侯璟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每每聽到探子巨細無遺的匯報,我的心都像被針紮一樣。我知道,這是夏侯璟對我這十年無視他感情的折磨和懲罰。他妄圖用這些刺耳的消息讓我放棄,讓我止步,隻可惜,我是一個執著的人。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沒有用卑劣的方法抹去他對她的記憶,那我們的結局會不會變得大不一樣。隻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如果。若真有如果,我想,我會希望我永遠的留在西壑,沒有以那樣的方式出現在他麵前。至少,我還能擁有他的思念,不至於落得如今什麽都沒有的下場。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西壑的落敗,並不出乎我的意料,早在我與夏君羽再次重逢之時,我就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戰爭,勝的,隻能是夏君羽。即便我曾經因愛生恨,偷了軍事圖給夏侯璟,卻還是難以挽救西壑的落敗。

我欠了夏侯璟,可他對此卻沒有心懷怨恨,反倒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平靜的呆在牢中等候審判。他對我,也許是真的失望了,再沒有半點不切實際的奢望,這點,從我去牢裏看他時他看我的眼神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可我對夏君羽,卻依舊放不下,即便知道在他心裏隻有一個勾欄。

作為滄瀾的公主,盜竊軍事作戰圖的重犯,我並沒有遭到懲罰,也正是他對我的這一點情義,讓我至死都放不開他。他的不忍,成了我執著的最好借口。

在他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追逐,但是,上蒼沒有給我絲毫的眷顧,在長達五年的天南地北的追尋下,並沒有能與他擦肩而過的機會,更妄論與他麵對麵的相見。他於我來說,成了天邊不可企及的雲彩。

無窮盡的失落向我襲來,無處可逃的我終於被吞沒撕扯。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像是蝴蝶展翅前的蛻變,將我折磨的血肉模糊。在那段灰色的日子裏,我陷入了自己的魔魘之中。對勾欄的愧疚成了直穿心髒的利器,深深的折磨著我。一場大病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臨。

病愈的時候,我的心魔也隨之離開,我仿佛經曆了一場重生。我的內心不再有不甘,也不再執著於那些得不到的情感,頓時變得輕鬆無比。

我依舊追尋著那人的步伐,去不再執著於那人的感情。我想找一個人,說一聲對不起,然後就遠離這個塵世,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我追隨著他走過很多地方,足跡遍布七大國,卻再沒有見過她。她的死訊在人群裏散播,我卻始終不肯相信。我這一生,從沒受人擺布,也不曾懊悔,唯一對不起的就隻有她,我不想帶著遺憾避世。

直到五年後,我再次踏上這塊土地,再次透過他的背影看向白塔,我才不情願的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實。

白塔易主了,新祭司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不能通靈,無法預知,一頭黑發的她帶著白塔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勾欄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無法排解懊悔的我突然沒了前進的目標,我不知道該去往何處。所以,我留了下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走向了白塔。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想要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想要抬頭再望他一眼,卻被他眼角薄薄的濕意嚇的慌了神色,心裏頭那一絲絲的僥幸也跟著**然無存。

我帶著最深的懺悔進了白塔,而他,也從此消失在我麵前。如此,再聽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已經是一月之後。那一天,沉重的軍樂伴隨著淒厲的慟哭聲,送葬的儀仗隊似一條長龍,緩緩的通過青楓門……

嘉雲篇

我是白鳳山莊的女主人,也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公主;我有一個疼愛我的丈夫和兩個寵溺我的哥哥。我本該是這個世上最不該有憂慮的人,隻可惜,我愛上了一個我不該愛的人。

五年前,我用盡了一切辦法想要留住那人,卻最終被那人說服。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哥哥,瀚海的王爺——夏君羽。他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也是我這一生永遠無法償還的罪孽的根源。

父母的嬌寵,哥哥的溺愛,優越的皇室生活讓我成了一個恃寵而驕的人。藐視禮法,罔顧綱常,我將世間的一切道德都踩在腳下,直到被自己的感情被自己的親哥哥逃避,我才有種從天上掉落到地下的感覺,那種痛苦讓我出走了整整四年,等我回來時,我的哥哥居然有了側妃,一個身份低到塵埃裏去的青樓女子。

我討厭那個叫勾欄的女的,她卑微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哥哥。他是瀚海的親王,他的第一個妃子不是皇親也該是重臣之女。可是哥哥卻喜歡她,打心眼裏喜歡。

哥哥的那份特殊的感情讓我感覺到了威脅,我很快便找借口住到了青王府。我想看住自己的哥哥,我想盡可能的破壞兩人的感情,可事情卻總是事與願違。因為一次夜襲,我竟然和我的情敵成了“朋友”。我“救”了她,而她,也救了我!而我的計謀,也從那時開始。

我並不精於算計,因為我的身份不需要去算計別人,可我還是將她成功的趕走了。用一個荒唐的誤會。這個誤會並沒有讓他們分開很久,僅僅過了

半年,哥哥就放下一切出去找她了。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除非哥哥點頭,否則,再沒有人能分開他們兩人,即使是勾欄,也不能。我很沮喪,很痛苦,也很害怕,我的心頭總是縈繞著一股不詳的感覺,直覺告訴我,他們兩人重逢那刻,便是我的陰謀敗露之時。

這股心虛總是困擾著我,直到我派出的探子有了兩人的下落。我幾乎是飛奔而出的,把公主府的下人嚇得半死。他們以為我是因為不滿這場政治婚姻,所以才逃開的。其實,我是為了去找他,去確保自己在他心中的“好妹妹”形象。隻可惜,我終究沒能逃出哥哥的五指山。他根本就不在蒹葭城裏,而我,也未能踏進那座曾經被瀚海鐵騎踐踏的城市。

我被哥哥的手下“請”回了瀚海,那之後,我便再沒有“自由”可言。婚禮的精心準備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可直到我穿上嫁衣,他都沒有回國。他不肯來看我,不願參加我的婚禮,我不知道,我坐上花轎的那刻,究竟是恨多一些還是悔多一些。

嫁入白門之後,我決心做一個好妻子,開始尋一些有經驗的老媽媽們進莊裏來教我如何為人婦。或許是家族優秀的血統,過不多時,我竟搖身一變,從一個任性妄為的黃毛丫頭轉變成了仆人眼中的好主母。

我很享受仆人尊崇的眼光,好像我是一個聖潔的人,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可是,一到夜裏,我的心就會再次變得惶恐不安起來。我已經記不清自己被那個噩夢糾纏了多久,隻知道每晚尖叫著醒來時麵上都是一片淒涼。我以為,這個噩夢是要伴我一生了,卻不想上天竟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

哥哥失憶了。記得一切的他唯獨忘記了和勾欄之間的愛情,非但如此,他竟然還將勾欄送進了白塔。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隻看到白塔的光鮮,唯獨我們皇室中人不能。因為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進入白塔的代價,是多麽慘重。

我不知道哥哥因為什麽恨得要毀掉勾欄一生的幸福,我隻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竟然為勾欄感到悲痛。我已經接受他們相愛的事實,也打算向她懺悔並囑托她好好照顧哥哥,我從沒想過,事情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的。

駱琬回來了,哥哥為她遣散了所有的姬妾,可她卻並沒有得到她所想的幸福。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斬斷了她短暫的幸福,也擾亂了整個瀚海。

老祭司的逝去,新祭司的誕生,所有的事情都在那一場天災中失控。直到西壑兵敗棠棣,祭司跳下高崖,所有的事情才隨著哥哥的再次失憶而歸於平靜。隻是這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哥哥就想起了一切。

我原以為,哥哥會隨著她而去,也不知什麽力量竟讓他堅持了下來。隻是,他不願再待在瀚海,待在我們身邊。任憑我們費盡口舌,用盡心機,也無法留住他。

哥哥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他。而是一個人站在角落裏偷偷的凝望著他,望著他消瘦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那一片白茫茫中。那時,我才知道,眼睜睜的看著你敬愛的人將心埋葬,是多麽的無助,和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