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班布爾善知道鼇拜的個性,見鼇拜如此直白的問出來,當下沉吟片刻,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見帳中沒有其他的人,他才湊近問道:“下官聽說皇上和皇後娘娘在林中遇刺了?現在怎麽樣了?皇上可有受傷?”

他雖是皇親,可是身上沒有什麽職位,鼇拜給他的職位也不是很高,所以他的地位跟同樣是皇親的嶽樂還是傑書根本沒法子比較,雖然遇見了人,人家尊稱他一聲皇叔,但實際上叫的人和聽的人都知道,這一聲皇叔實在是沒什麽分量,在權貴圈子裏頭他也沒什麽臉麵,自然也得不到上層的第一手消息了。

按說玄燁林中遇刺的事情鬧騰的很大,是不可能沒有消息傳遞出來的,但班布爾善自己去打聽了一圈,愣是什麽消息都沒有得到,知道消息的人對於他的套問三緘其口,不論他問什麽,就是打定主意了什麽都不說,不知道消息的人也是茫然無頭緒,人家恨不得還反問到他頭上來了。

班布爾善見什麽消息都問不到,便知道上頭下了封口令,但凡知道消息的人隻怕丁點兒內幕也不會透露給他的,可他心裏又跟貓爪撓似的想知道皇上現在的情況,於是他想來想去,一拍腦門子,就想起鼇拜來了,他心道,自己轉悠了一圈,怎麽倒把這尊大佛給忘了呢?

“怎麽?你很希望皇上受傷嗎?”

鼇拜倒是沒有料到班布爾善問起這個來,他抿了一口茶盞裏的熱茶,才道,“皇上沒事兒,就是受了一點兒驚嚇,倒是他身邊的侍衛受了傷,還有那些布庫隊裏的少年,是傷上加傷啊,老夫聽說安親王和康親王到了之後,皇後還嚇得暈了過去,也不知道索尼是怎麽養得這個小孫女,膽子也太小了些!”

鼇拜壓根就沒把嶽樂下的封口令放在眼中,嶽樂說是怕那個內鬼得知內情,下令所有人都不得私下談論皇上遇刺的任何細節,他卻覺得無所謂,他鼇拜在這裏,他的親兵已經在查這件事了,這個內鬼有幾個膽子還敢再來一次刺殺啊?

再說了,他心裏倒也真恨這個內鬼,就因為他弄的這個不知所謂的刺殺,害的他被眾人誤解,還被傑書那個小子含沙射影的指摘了一頓,他心裏是真咽不下這口氣,隻想著若是這個內鬼當真不怕死的再來一次刺殺,他非親手宰了這小子不可!

“皇上沒事啊?”

班布爾善聽了,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眼中複又閃爍暗光望向鼇拜,“那,那些刺客怎麽樣了?那些灰狼都被侍衛們殺死了嗎?”

“刺客都自殺了,侍衛們倒是抓了活的,可惜那些刺客早有準備,各自咬了口中毒牙都死了,那些灰狼——”

鼇拜順著班布爾善的問題往下答,答到一半,粗神經的他都覺察出不對勁來了,想起班布爾善方才在他耳邊溜過去的歎息,不禁緊盯著班布爾善道,“老夫可沒跟你說有灰狼啊,你這話是從何處聽來的?”

鼇拜很清楚,他覺得沒必要遵守嶽樂的封口令,那也得看人,班布爾善問起,他倒是可以說個一兩句的,但是他也不會傻到滿世界去宣揚這件事,而除了知情人,旁人是絕對不知道皇上遇刺還在林中遇到了灰狼的,外人隻知道皇上是在林中遇險了,具體情形是一概不知道的。

他方才又沒說漏嘴,班布爾善是如何得知有灰狼的?鼇拜懷疑的盯著班布爾善,心裏倒是在猜測,難不成他除了跟自己打聽這些,還跑去跟別人打聽了?難道還有如自己一般不顧封口令的人?

“這——”

班布爾善一時語塞,見鼇拜盯著他看,他到底也沒禁住那樣的眼光,歎了一聲,才又低聲道:“這事兒下官也是真沒想瞞著中堂大人的,下官這次過來,就是下定了決心要告訴中堂大人的,中堂大人既然問起了,下官隻好全盤托出了。”

言罷,不等鼇拜再開口,班布爾善深吸一口氣,才把自己藏在心中的秘密講了出來,壓抑著的聲音雖然是怕被人聽見,卻不能從中聽出一份難抑的興奮,若是仔細觀察,還能從班布爾善的眼神中看見幾點閃爍著的興奮眸光:“中堂大人,這件事是下官做的。那些刺客和那些灰狼都是下官帶進來的,當然了,這些事也不可能是下官一個人完成的,自然也是有人幫助下官做的,但是中堂大人可以放心,做這件事的人跟下官一樣,都是絕對忠於中堂大人的!”

鼇拜一聽,意外是有的,但也不是十分的驚訝,他知道不是自己做的,就很相信嶽樂推測的內鬼說,如今聽班布爾善自己承認了,他萬萬完全沒想到是班布爾善做的,倒是添了幾分怒意:“原來是你這個老東西幹的!”

“你是老夫的人,若是讓人查出來,豈不是讓他們誤以為是老夫做的?班布爾善,你這是要陷老夫於不忠不義之地啊!”

如今在外人眼裏,班布爾善已經是他鼇拜一黨的人,若是班布爾善做的這件事泄露出去,就算他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旁人一定會認為這事是他鼇拜指使的,就連如今他什麽都不知道,就被傑書和那些人誤會,若是叫他們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可不是就坐實了弑君的罪名了嗎?

鼇拜心中,一時對班布爾善起了殺心,隻要班布爾善死了,這件事才能了結,而且也隻有死人才會永遠的閉緊嘴巴,保守住秘密。

“中堂大人莫急,且聽下官慢慢道來,”

班布爾善就防著鼇拜嚷嚷出來,果然他一說出來鼇拜就急了,他忙安撫鼇拜的情緒,為免他再嚷嚷叫外頭的侍衛們聽了去,班布爾善忙道,“下官這樣做,都是為了中堂大人好啊——”

“為了老夫好?”

鼇拜不待班布爾善說完,就截斷了他的話,嗤笑道,“老夫倒是不知道,你做出這等事情,於老夫有什麽樣的好處?”

“中堂大人,您如今身居高位,難免看不清全局,下官閑來替中堂大人掰著指頭算計琢磨,總覺得大人的位子並不安穩哪,”

班布爾善道,“先帝爺當年是十四歲親政的,皇上如今已經大婚,接下來就要親政了,自然根據先帝爺的例子,也是要等到十四歲的,而皇上一旦親政,中堂大人勢必是要歸政的,那索尼的孫女如今是皇後,他豈會不向著皇上?到時親政之說必定由他牽頭,蘇克薩哈肯定是會跟著附和的,他雖然脾氣硬,但是這種事他肯定不會跟索尼唱反調,剩下大人與遏必隆,遏必隆就不必說了,他是個牆頭草,到了那個時候,大人是附議呢還是反對呢?隻怕附議的臣子也不會少,難不成大人真要跟眾臣們反著來麽?大人即便再不情願,也隻能歸政,所以下官以為,大人必不能坐以待斃,等著那個時候到來!”

“別人不好說,可太皇太後是一早就看透了中堂大人的心的,太皇太後是個厲害的女人,她這一輩子經曆的事情可不隻是後宮的那些事兒,就憑她一連拉扯了兩個皇帝長大,又數次讓大清國度過危難關頭,他這樣的女人有些男人都有所不及,中堂大人可萬萬不能小瞧了她!”

班布爾善又道,“太皇太後選中了索尼的孫女為皇後,她就是要拉攏索尼,讓他成為皇上親政的助力,也是要讓索尼這隻老狐狸心甘情願的幫著她牽製中堂大人您,不然何以解釋索尼為了躲避中堂大人與蘇克薩哈的爭鬥稱病不出,偏偏又在赫舍裏氏當了皇後之後,索尼又宣布病愈歸朝呢?下官鬥膽猜測,太皇太後和索尼,是給中堂大人設了一步死棋,若是繼續往下走,事態必然會朝著他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而對中堂大人卻是不利的,所以中堂大人必須要做出改變,不然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啊!”

班布爾善見鼇拜沉吟不語,顯然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心中不由得大喜,又再接再厲道:“中堂大人肯定不會忘記當年先帝爺親政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多爾袞才去了沒多久,先帝爺就削弱了滿大臣的權力,又把那些個漢臣弄得跟咱們一塊兒同殿為臣,甚至更加親近漢臣,還學那些個漢學,臨去那會兒那罪己詔也就糊弄糊弄百姓,咱們誰不知道那是太皇太後擬寫的?後來先帝爺欽定了幾位輔政大臣,那可都是出自保守派裏頭的,激進革新的那幾個可一個都沒用,就算皇上不肯下詔罪己,但他自個兒心裏也是明白的,革新太過,咱們滿人心裏頭不高興呢,可瞧著如今這一個,似乎比先帝爺更癡迷漢學,中堂大人想想,若是這一位當真親政了,那還有咱們滿人站的地兒麽!”

“就別說咱們這些夠不上上朝的人了,隻說中堂大人您,您當真甘心看著大清的萬世基業就此毀在那黃口小兒手裏麽?”

“班布爾善,你說的這些,老夫不是不知道,老夫要爭,為的隻不過是那口氣罷了,憑什麽老夫就要屈居在蘇克薩哈和遏必隆之後?老夫不甘心!”

鼇拜閃過一抹寒光,“老夫戎馬半生,過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皇上他若當真要狡兔死走狗烹,老夫就跟他拚了!難不成祖宗家法還規定親政了就要誅殺朝廷重臣?老夫就不信,老夫不做那篡位弑君的醜事,他還能真殺了老夫不成?老夫不過隻想位極人臣之尊,難道他們這也不能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