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27年後,再相見
茶杯落地的聲音很清脆,霍老太太在二樓隱約聽到,變抱著霍江夜從房間裏走出來,站在二樓的平台看一眼,見到阮阮的時候還頗為驚訝,“呦,阮阮來了!”
巫阮阮抬頭,不禁發怔,她們才多久沒見過麵,霍老太太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原來多麽白希豐滿的美人,現在麵色暗黃不說,黑眼圈也極重,人也清瘦不少,如果不是那一身華麗的衣著,誰能看得出那是整日隻知道打牌逛街的霍老夫人,乍一看那張臉,還不如包養得好一些的市井老太太。
就算是喜歡孫子,也不用把自己累成這幅模樣。
那被藍色小被子包裹的嬰兒,阮阮看不見模樣,可她知道那就是霍霆一家人都當做寶貝的小兒子。
霍老太太從二樓下來,看見這一地狼藉,又看見阮阮的連衣裙上的茶水印記,還有地上的茶水碎片,多少有些不高興,換了誰也不願意別人在自己家裏鬧個低飛狗跳。
阮阮尷尬的叫了一聲“阿姨”。
同樣是留著霍霆血液的小孩,隻是因為是個男孩,那個小家夥,看起來要比她的喃喃幸運的多。
阮阮蹲下身,將地上的幾個大塊的碎片撿起來,“您別踩到了,再摔著,還抱著小孩。”
於笑兩步走到阮阮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掌,“阮阮姐,你怎麽能用手撿這些碎片,割傷了怎麽辦,這是粗活,你都幹了,我不如請你來家裏給我們當傭人好了。”
阮阮的肩膀忽然瑟縮了一下,迅速的甩開了於笑的手掌,她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原來她放在茶幾旁邊專門用來裝垃圾的小竹筐,便將那幾騙碎片放到了茶幾上的煙灰缸裏,瓷片的鋒利尖角上,還沾著點點鮮紅的血跡。
“你這肚子……”霍老太太不住的對她打量,雖然阮阮穿著寬鬆的娃娃裙,還是能看得出她不再是孕婦,“是生了,還是沒了?”
阮阮輕輕攥住自己的手心,淡淡的微笑道,“生了,對了阿姨,您有沒有霍霆的聯係方式,我想問問他和呢呢怎麽樣了,我看了新聞,好像有人受傷,看你們這樣子出了事故的應該不是霍霆,不知道和他同行的朋友我認不認識,如果也是我的朋友……”
霍老太太一臉的頓悟,“這事啊,我剛才還以為你到這來是要看呢呢,正想告訴你他們去德國了,霍霆在德國也沒有個電話號碼,每次打電話都不一樣,估計都是酒店,反正打過去說的都是德語,誰聽得懂,新聞你看了?”
“就是看了新聞才知道他們出了意外,霍霆和你聯係了嗎?”阮阮點頭。
“聯係了!”霍老太太一副理所當然,“新聞沒出來就跟我們聯係了,告訴我和笑笑看見新聞不要嚇到,他在酒店門口和另一個小男孩被劫持了,他情傷,那小男孩為了幫助他逃跑就挨了一刀,到醫院沒搶救過來,呢呢一直和阿青在酒店,沒趕上這事,小姑娘懂什麽,霍霆說也沒嚇著,都挺正常,那邊還得再調查一陣子,調查完了就回來了,你就先回去等著,他回來我讓他聯係你,到時候你再來看呢呢。”
這一番話說的輕鬆暢快,好像她兒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樣,可巫阮阮聽在耳朵裏,心裏格外難受,那個小男孩是誰啊?誰家的孩子也不該替別人去死,她們是怎麽這樣笑對一個為自己親人犧牲人,自家人命比天高,別人家,就該命比紙薄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總是自私的,誰都希望,犧牲的那個,不是自己的親人。
阮阮也是一樣。
“那好吧,我等他聯係我。”阮阮輕聲應著,正要離開,霍老太太突然笑米米的問,“你生的是丫頭嗎?”
阮阮很滿足的微笑,“是女兒,七斤八兩。”
於笑漂亮的臉蛋,又在一瞬間刷了一層陰霾,好像別人家孩子的肉,都是搶來她兒子的肉貼上的。
霍老太太笑笑,“那還挺胖。”
“媽,我就說阮阮姐不是一般女人,現在還有幾個女人挺著肚子離婚,還能把自己照顧的這麽好,心得多寬啊,心寬可是福氣。”於笑在身後插上一句。
阮阮嘴角輕輕彎著,不打算和她爭辯下去,她生的寶寶白白胖胖,已經是她最大的勝利。
門口傳來兩聲敲門聲,三個人一起看過去,安一臉擔憂的看著阮阮,想說你怎麽還不出來,你家領導在外麵急的都快跳車了。
於笑是個眼尖的人,安雖然長的也算眉目疏朗,穿的也很入潮流,可那一身,沒哪件是名牌。
阮阮不等其他人開口,便立馬轉身朝安走過去,一邊回頭和霍老太太打招呼,“我先走了,等霍霆回來,我再來看呢呢。”
於笑心裏覺得可笑,敢情巫阮阮一直是在硬撐,她男朋友,也不過如此啊。
霍老太太也說不上來哪不對勁,看著阮阮和別人走了就是別扭。她站在門口,看著阮阮和安離開,大門外,停著一輛橄欖綠的悍馬。
那悍馬的門突然打開,一個高大而年輕的男人抱著一個胖乎乎的嬰兒下了車,孩子哭的很凶,他著頭和小嬰兒講話,有些焦灼的英俊眉宇在抬起的一瞬,好像一道帶著雷鳴的閃電,從霍老太太的眼前震撼閃過。
她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匆忙的追了出去,於笑莫名其妙的走到庭院裏,愣愣的看著身手突然敏捷起來的婆婆,嘲諷的笑了一聲,“跑的真難看,老母雞似的……”
阮阮一到了安身邊,他便迫不及待的問,“怎麽樣?霍霆和呢呢怎麽樣?”
“他們現在都很好,霍霆受了輕傷,呢呢沒被劫持,還好。”阮阮輕聲安慰。
“那就好,人沒事就好,劫錢就劫了,錢沒了還能賺,”他突然皺眉抱怨著,“你不說就幾分鍾嗎?你都進去快二十分鍾了,喃喃好像餓了,一直在哭,車頂都要給我們炸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生的小活驢,一哭起來震天撼地的,那車裏都沒發呆,廣播體操我都在外麵做一套了。”
“我沒事,多說了兩句。”阮阮一手捂住自己被燙紅的脖頸,一手好似拖著手臂一樣捂著被撒過茶水的地方。
“你有沒有事誰知道啊?領導急的不行,他說霍霆的新老婆很凶悍,我們倆都有一種送羊入戶口的感覺,要是帶兩個保鏢來你還讓人欺負了,那太說不過去了,唉你捂著脖子幹什麽?”安去拉她的手腕,阮阮不鬆手,反倒捂的更緊。
安沒有一皺,猛的拉下來,腳步忽然一頓,瞠目結舌道,“怎,怎麽了這是?懶懶?”他仔細的去觀察她脖頸上的紅印,還有鮮紅的血跡,拉住阮阮的手臂,不再讓她往前走,翻過她的手心看到了幾塊細長的小口,因為他的過於用力,正往外滲著血,他的力度馬上放軟下來,“被打了?被劃傷了?”
緊接著,他又看到阮阮手臂一側的裙子**貼在身體上,細長的一條淺褐色印記,連她的內衣邊緣都透過來。
“你倒是說話啊?你怎麽比包子還軟!誰都踩上一腳!”安怒其不爭的低聲訓了她一頓,打算回去找霍家人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所謂豪門的待客之道,就是這麽低級,進去時一個好好的女人,出來時怎麽就成了這模樣。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來吵架的,再說我們也吵不過他們,走吧安。”阮阮拉住了正要轉身的安。
兩人同時看到了悄無聲息疾步而來的霍老太太,不過顯然,她的目標不是他們倆人。
而是別墅的大門。
“阿姨!”阮阮鬆開安追上去,“出什麽事了走的這麽急。”
霍老太太站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停下來,扭頭看了一眼阮阮,目光有些遲疑,擰頭的動作也慢的好像被放慢了的鏡頭。
大門外嬰兒的哭聲清晰無比,阮阮也看到了正在車旁抱著喃喃來回踱步的霍朗,他低頭輕聲哄著小寶寶的模樣,比天上的太陽還明亮溫暖,大大的他,和小小的她。
可阮阮不能讓她和霍朗相見,隻要提到霍家人的名字,霍朗都會不自覺的變得陰沉一起來。
霍老太太推開攔住她去路的阮阮,徑直走到大門口,按下電子門鎖——哢噠。
鏤空的雕花鐵門,被她緩緩拉開。
霍朗轉身,抬頭,刹那間,清俊的眉眼裏閃過急劇的錯愕,緊接著,變著冷到極致的沉默。
對視,變成了對峙。
如果有一個本該和你朝夕相伴的人,失去聯絡27年,那麽一經別年之後,再見時,你要說些什麽?
如果沒有霍霆,霍老太太大概也不會一眼就眼前這個英俊的青年就是自己的大兒子,他們兄弟兩個,長的很像,都像媽媽,很像。
原本被埋在土裏回憶,好像突然就活了過來,喃喃的哭聲,讓霍朗回到了四歲那年離開的那個下午,細雨瀝瀝,他閃著期望的雙眼,叫媽媽,可是除了一個美麗的背影,和不斷的嬰兒哭啼聲,什麽都沒有。
雙眼空空,雙手也空空。
“你,叫什麽?”這個已經美麗不再的女人,滿眼不敢置信的向他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