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新的認知
錢靈犀看了石氏一眼,道,“幹爹,您當日收了我做幹女兒,這個靈犀可不敢賴賬。但是堂嬸卻並沒有表示要收我做幹女兒,要是靈犀唐突,就有冒昧之嫌了。至於敏君姐姐,她心地單純,容易給人蠱惑,往後我們便以堂姐妹相待,也是一樣親熱的。不怪女兒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堂姐妹不總比幹姐妹要更親?幹爹,就這樣吧。您說好不好?”
錢文仲微哽,看向妻子,卻見石氏笑了,“這孩子說得對,不管是堂嬸還是幹娘,堂姐還是義姐,隻要有真心就是好的,且隨她吧。”
她和顏悅色的道,“靈犀,你姐姐不懂事,往後還有不少需要你擔待的地方,你可不要見氣。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幹爹辦了這樣一件事,也沒備得什麽好禮,隻有給你姐姐上京時打的一套小首飾,就送你吧。回頭再讓丫鬟帶你去裁幾套衣裳,往後就安生跟著嬸娘過日子吧。”
她大方的把錢靈犀送的漆盒收下,錢靈犀便也乖巧的將她回贈的禮收下了。那是一套銀鎏金的首飾,包括一對花鈿,一副耳環和一雙手釧,別的也倒罷了,雖然小巧了些,但總的來說,還算精巧。
錢文仲見夫人已經發了話,而且出手並不算輕,倒是不好說什麽了。要依著世俗規矩,沒個說誰認個幹爹或是幹娘,夫妻的另一方也要認的。錢靈犀這麽解釋,確實也說得過去。
隻是錢文仲暗暗覺得有些對不起錢靈犀,但他又不能守著妻女過日子,總得要她們之間和睦才行。隻好裝糊塗,先把此事揭過,預備日後再慢慢給妻子講道理。
錢靈犀見自己提出這事後。石氏對自己的態度果然好了許多,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這也是她昨晚苦思一夜才想出來的辦法。做錢文仲一人的幹女兒。又並不跟在他身邊,那就不過是個虛名兒而已,石氏也就不必這麽計較,擔心她奪了錢敏君的寵了。
她們現在還有外敵在外頭虎視眈眈呢。哪裏經得起這麽內訌?不過團圓幾日,錢文仲就要啟程上路了。
皇命在身。又是帶罪之人,實在不敢耽擱。況且軍中本就法紀森嚴,錢文仲原是文官。這回給調到軍中任司錄參軍。位卑官小,又毫無根甚,萬一誤了期限,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再說九原那邊關雖與京城不遠,但一路崇山峻嶺,艱險難行。他這路上起碼得走一個多月,所以再如何不舍。石氏也不敢十分留他。
這幾日在京城隻給他尋了幾塊好皮料子,連做都來不及,就徑直打包收進了行李中去。
要去邊關的人是早就定下的,何平是老家人了,忠心可靠,頭一個得去,鄭祥媳婦有孕留下,他也是單身跟去。另有錢文仲的姨娘秦氏和她隨身的丫鬟小九,一共四個。剩下粗使的,可以在當地雇人。
這些事情錢靈犀統統插不上手,隻好將給幹爹打的幾個絡子,還有精心做的一個小錢袋送去。石氏忙著,沒空招呼她,隻微笑著謝了一句,吩咐何奶娘接下來,回頭給老爺帶上。錢靈犀也不打擾,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
諸事妥當,擺酒踐行。錢靈犀隨石氏錢敏君,以及石光甫父子一起送出十裏長亭,這才灑淚而別。
等到回來,眾人都有些情緒低落,尤其是石氏,她和錢文仲成親多年,雖然已是老夫才妻,可還從來沒有這樣長時間的離別過。石光甫很體諒姐姐的心情,勸說了幾句,便讓姐姐回去靜一靜。錢靈犀自然也不會沒有眼力勁兒的在那裏惹人煩心,退回自己的小房。伏在**躺著,心情未免也很失落。
一時小桃進來,以為她睡著了,輕輕的掀開被子替她蓋上。錢靈犀感念她的好意,便也沒有點破,閉上眼睛養神。
可是忽地,就聽見外頭有個中年婦人壓低了的聲音響起,“小桃,小桃?”
“在呢,娘您輕點,表姑娘在睡覺。”
聽外頭腳步細碎,應是小桃挑開門簾,把她娘放了進來。錢靈犀聽說過,小桃的娘在石府針線房當差,她打絡子的手藝就是跟她娘學的。
“娘您喝水,這兒還有糕點。”
“行啦,別客套啦,看起來你在這兒過得還不錯麽?”
“挺好的。表姑娘沒什麽架子,姑奶奶也很客氣。”
“嘁,那一位又不是什麽正經小姐,擺得起架子麽?你在這兒,就哄好姑奶奶便完了,她才是我們家正經人呢。”
“知道了。您老人家放心,我才沒那麽笨。”
“少得意,就衝你剛才說姑奶奶客氣二字,就知道不怎麽聰明?”
“怎麽?姑奶奶難道對誰不客氣了麽?”
“所以說你還小,經得事少。你瞧瞧這回姑老爺帶走的幾個人,就能瞧出端倪來。”
“這個我知道,秦姨娘年老色衰,肯定生不出兒子來了!”
“豈止?她身邊的丫頭小九是個粗使的,沒什麽指望,那兩個跟去的男的,老婆孩子可全在夫人手心裏捏著呢,真要有什麽事,他們敢不替主子賣命?所以當主子的,就沒幾個不長心眼的,她對你客氣,隻是覺得你沒啥子要緊罷了,在你麵前立什麽威風?學著點,多長點心眼吧!”
她吞下糕點,飲盡了杯中茶,起身要走了,又嘀咕起一事,“我走了,大姑娘和二姑娘這幾日算是給裏頭的那位連累了,給夫人責罰要做一打荷包。剛請我過去瞧了瞧,這會子我也該回去了,否則那起婆娘又要叫。”
小桃笑了,“那她們沒打賞您,讓您幫忙做幾個?”
“小蹄子,別的事上不見精明,這倒是鬼精鬼精的!你娘要攢幾個錢,日後不還是便宜了你們這些做子女的?”
“那也是給兄弟留的,又沒我的份!”
“死丫頭!有本事你明兒不要嫁妝出門子!”
母女倆正拌著嘴,忽見錢敏君迎頭奔了過來,玉翠急急在後麵追,“小姐,您不能過去,快回去吧!”
“為什麽我不能過來?奶娘跟我說這個……”她的手上拿著隻絡子,正是錢靈犀做給錢文仲的。
“哎呀,小姐你怎麽把這個翻出來了?快給我!”玉翠急得直跺腳,從她手上搶過了絡子,就把她往外拖著。
小桃的娘迅速看出點門道來了,笑著悄悄擺了擺手,朝裏努一努嘴,“沒事兒,她睡著了。表姑娘,你要是喜歡這絡子,讓小桃教你啊。”
她把女兒往前一推,小桃忙機靈的往裏一指,“這原本還是我教她打的。”
玉翠拖著小桃一同走了,“那你到這邊來教,服侍著我們家小姐歡喜了,夫人必會好好打賞……”
錢靈犀聽著她們幾人的腳步漸漸遠去,心裏——瓦涼瓦涼的。
是石氏把她給錢文仲打的絡子和做的錢袋都扣下了吧,她原以為就算石氏沒那麽喜歡她,可也沒那麽討厭她了。可是現在看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睜大眼睛望著床頂的帳子,有滴淚慢慢從眼角滑下。至此,錢靈犀終於將那最後一點關於前世的,不切實際的希翼給泯滅了。
這一世的石氏,不再是她上一世的娘親,她千方百計護著的人是錢敏君,不是她。
而她,也不是她曾經熟知的那個溫柔無害的母親,她也是一位當家主母,有手段的當家主母。
靜靜過了數日,錢靈犀很規矩的恪守著一個侄女應有的禮儀,除了請安問好,一切行動聽指揮。石氏說她不必再去給外婆和舅舅舅母請安,錢靈犀便不去了。石氏說敏君認生,不能跟陌生的人玩,她就絕不去錢敏君跟前套近乎。每日無事便老老實實在屋子裏練練字,或是做些針線,不多言不多語,低調之極。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來日方長,她不著急。
這天午後,塗氏帶著針線房的人來了。
錢靈犀現在住著小院東邊廂房,側對著石氏所居的那三間正房,正對著進出的天井有扇窗戶,白天無事都是開著的,所以塗氏一進門就能瞧見。
見她帶著丫鬟仆婦捧著些衣裳進來的,暗自思忖,這應該是之前石氏讓做的一些衣裳得了,可為什麽塗氏會親自送來?她可不是善男信女,無事獻殷勤,肯定有問題。
雖然知道石氏不待見自己,但錢靈犀還是很關心娘親的,坐在窗邊假意做著針線,豎起耳朵聽那裏頭的動靜。
正屋內,姑嫂二人已經寒喧完畢。石氏再次對弟妹親自送來衣裳表示感謝,讓人奉茶。可茶水進門就奉上了,此時再說,無非就是送客了。
可塗氏聽了,卻不肯動,依舊坐在那兒,端著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大姑奶奶這裏的茶水我竟從沒嚐過,想必是從西康帶來的吧?”
石氏淡淡一笑,“不是什麽好東西,讓弟妹見笑了。”
“大姑奶奶太過謙虛了。”塗氏皮笑肉不笑的,緩緩道出她今日來的主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