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另有其事

九月的陽光清爽而幹燥,照著那一望無際的蓧麥田如金色的海洋,偶爾有風溫柔的吹過,那金色的海洋便活泛起來,層層疊疊,波濤洶湧著,似乎都能聽到它們澎湃的聲音。完全不似春天的靈巧,而平添了許多厚重,似是在無聲的催促,召喚農人的收割。

遠遠的,有個女孩騎著匹紅色的矮種馬,站在一處高崗上,似是在陶醉的欣賞著這秋天的美景,可在她的頭頂上方,肉眼隻可瞧見綠豆大的一個黑點,是鷹在遊弋。有經驗的獵人就會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鷹,是海東青。

女孩約摸十三四歲,戴著一頂小帷帽,白色的輕紗覆住大半張臉,看不清容貌。但從那雙靈動的雙眼裏,還是不難看出她的清麗可人。一身清爽之極的湖藍色騎馬裝,外麵搭一件蜜合色桃紋繡緞的對襟小坎肩,坎肩上織著銀色的暗紋,折射著燦爛的陽光,在這藍天白雲麥田間便如最讓人期待的麥穗,不知哪家的兒郎有福氣,日後能收獲回家。

忽地汪汪幾聲犬吠,半人高的雜草叢裏鑽出一隻大黃狗,搖頭擺尾銜著的不是獵物,而一隻用布紮成的彩球,討好的獻到主人麵前。

女孩把小嘴往下一撇,“加菲,撿個球可不算本事,讓你抓的兔子呢?實在不行,抓隻野雞也行啊。”

大黃狗似是聽懂了主人的話,可又不太想聽懂主人的話,隻是豎起耳朵,吐舌擺出一副無辜表情。憨憨的望著她。

“妹妹你就別難為它了,加菲又不是獵犬,頂多揀揀東西,哪裏還真能去打獵的?”又一位女子騎著匹黑馬從後麵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她的年紀明顯大上幾歲。一身紅色的騎馬裝,用了不少金線鑲邊,光彩奪目。若是騎在那匹紅馬上,一定更加好看。可眼下騎的這匹馬雖然也甚矮小,卻明顯不是矮種馬,而是幼年的小馬,身上雖然黑如墨漆,但四蹄雪白,等到長大了。一定神駿之極。

藍衣女孩轉過頭來,“姐姐你別慣著它……”

天空之上,響起一聲清唳,那綠豆大小的鷹忽地一個猛子如蛟龍入海般從天而降,直直的撲向某處。

藍衣女孩急令。“加菲快去!這回再抓不到東西,晚上罰你沒飯吃!”

大黃狗不能再裝傻了,汪汪叫著,神勇之極的往那海東青落腳之處撲去。紅衣女孩咯咯直笑,“它們兩個遇到你這樣的主人,也真是倒黴!”

藍衣女孩不甘示弱的回嘴,“謝謝誇獎,也有你一半功勞。”

紅衣女孩不幹了,“把我的馬還我!這黑不溜秋的家夥才是你的。好象人家也有匹一模一樣的吧?隻不知道這個小的,是人家的兄弟還是兒子呢?”

藍衣女孩吃了癟,沒什麽好反駁的,隻得嗔她兩句“小氣,”幸好很快那一鷹一犬手忙腳亂的抓了隻麅子回來,才總算是替她解了圍。

拿出短哨吹了幾聲。很快就有在附近守候的家丁趕了過來,把獵物拿住,便請兩位小姐回家了,“天兒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夫人該擔心了。”

兩個女孩一路拌著嘴,一路說笑著回了九原城,路過本地府衙的時候,就見一位年輕官員正步履匆匆的迎頭出來,剛翻身上馬,似是要趕出去辦事,但見了她們卻很是驚喜,特地停了下來,“你們今兒怎麽有空出來逛逛了?這馬是哪兒來的?看著真不錯。”

紅衣女子正想答話,藍衣女子搶著道,“這是定國公府送來新婚賀禮,我沾姐姐的光,也得了一匹。剛出去蹓了蹓,你這是要忙吧,我們就不耽誤你了,回頭有空來吃飯啊。”

年輕官員笑了,原本斯文白淨的臉上曬黑了,也比從前瘦了些,但一雙眼睛卻顯得更加幹練了,“飯是肯定要來吃的,隻是這幾天肯定沒空,二姑娘若是得便,還依上回那樣做幾道小菜差人給我,帶在哪裏就幹糧都方便。”

這官員是房亮,而這兩位女子自是錢靈犀和錢敏君了。九原已經進入最緊張的秋收季,不光是軍部在忙,連知府衙門的一應大小官員都參與了今年的收割工作,忙得是不可開交。

但工作再忙,錢靈犀還是有幾句話要叮囑的,“你要小菜自是有的,我再讓人做些糕點給你。隻是眼下雖忙,也要記著保重身體。出門的時候把水壺帶足,沒水的時候不要隨便喝外頭的生水,隨便尋戶人家討碗熱水也比那強。否則吃壞了肚子,還是自己吃虧。”

麵對錢靈犀的殷殷叮囑,房亮一一記下,錢敏君在旁邊隻是抿著嘴笑,幸好麵紗遮住她的容顏,隻有那彎彎的眼睛流露出幾分促狹之意。

不過錢靈犀可不管這些,交待完這些,又湊近低聲多加了一句,“自己辦事小心著些,尤其是在這忙的時候,可千萬別出錯。”

房亮會意的點頭,“你放心,我省得。快回去吧,我走了。”他轉頭跟錢敏君也打了個招呼,撥轉馬頭,匆匆走了。

錢敏君湊上來問,“你們說什麽悄悄話?”

“正經事。”錢靈犀遞了個眼色過去,錢敏君知趣的不再問了。心中卻是雪亮,他們說的肯定是關於尋找高傑把柄之事了。

要說高傑,可做得實在太不象樣了些,從家鄉販來九原急用的農具牲口,高價販賣不說,還惡意擠兌同行,弄得有些邊境商人聞風而動,想從中分一杯羹是半點門道也沒有。人家可把著監軍的大門,不是他家的東西,一概不許往軍營裏放。

要不是之前得了王越的提點,錢靈犀一直有在暗中派人盯梢,還真發現不了這其中的蹊蹺。高傑也算是聰明,淨找不相幹的人出麵,也不打他家的招牌,並把一家子拆成幾路人馬來做這生意,還相互稍稍的壓壓價,弄得似模似樣的。

這事雖然王越說不要告訴錢文仲知道,不過錢靈犀連錢敏君都告訴了,又怎會瞞著一家之主?錢文仲後來思來想去,覺得他雖與高傑有私怨,但此事畢竟關乎朝廷,屬於正事,這才同意了錢靈犀在暗中追查。

他在官場多年,知道想要參奏此事,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一定要有真憑實據,而他雖是兵部主事,卻隻能幹活,管不了查帳。但房亮雖然位卑官小,工作職責卻正是文書與記賬。眼下軍裏人不夠用,讓他們知府衙門也參與進來了,所以錢靈犀才私下把此事給房亮也透了點消息。不過怕連累了他,錢靈犀隻讓他注意錢財變動,至於其他異樣就不要管了。

房亮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孰重孰輕。眼下收割是九原頭等大事,把這些順利完成了,再要彈賅誰,怎麽彈賅再說。隻是想想錢靈犀新得的馬,心裏著實有些不舒服。

他早打聽到那日抓著他的袖子說長道短的是誰了,先是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就算他要立威,陷害自己這麽一個小人物做甚麽?可後來,在知道錢靈犀與鄧家糖廠的關係,還看到他送給錢靈犀的百靈鳥時,房亮的直覺讓他隱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看看錢靈犀姐妹今日身上簇新的騎馬裝,明顯不是九原的貨色,是出自誰的手筆,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他心下焦燥,那馬鞭便揮舞得更急了些,身後的長隨跟著有些吃力,卻還以為主子是一心要快點在公事上立功,好博個前程,他身為下人,自然也是一門心思盼著主子好,自己也可雞犬升天的,於是咬牙跟上,並沒有抱怨半字。可他哪知主子心裏真正著急上火的另有其事?

錢靈犀姐妹倆回了家,還來不及把獵物帶到石氏麵前炫耀一番,石氏就笑吟吟的高舉著一物,“靈犀,你們家來信了。”

是麽?錢靈犀喜出望外,衣裳也不換就進屋拆信。信是錢揚武寫來的,也不知這小子怎麽這麽有心,居然想起給自己寫信了。

可等到看完書信內容,錢靈犀的臉色變了,豈止是難看,簡直是憤怒!

然後,情不自禁的開始掉眼淚。

石氏嚇著了,“這是怎麽了?”

錢靈犀一字沒說,隻把信遞了過去,錢敏君湊到母親跟前一起匆匆看過,俱都無語了。想勸她的話也全咽了回去,隻是默默的陪著她,一起掉眼淚。

當天夜裏,天一黑,錢靈犀就迫不及待的進了空間,“醜醜,快出來。”

“不出來。”別扭的小家夥還以為是飼主又要拿小女孩的衣裙來**他,躲在大青石裏藏得極緊。

“快出來吧,我家出事了,快幫我把我彩鳳姐姐召喚出來。”她說著,語音裏都帶著哽咽了。

醜醜嚇了一跳,很少見到他家飼主這麽難過的時候,難道真是出事了?

隻在錢靈犀的手心拍一道靈符,醜醜告訴她,“隻要彩鳳姐姐睡著了,就會立即進來的。”

錢靈犀牢牢握著那張靈符,蹲在靈泉旁焦急的等待。醜醜肉肉的小手托著兩腮,忽閃著純真的大眼睛陪著她。

這孩子近來明顯懂事多了,眼裏似乎也藏了些心事,隻是在錢靈犀麵前掩飾得很好,讓她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