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回不去了

夜愈深,風愈狂,雪也愈大了。

天地間象是有無數條看不見的巨龍在翻騰,在呼嘯,除了自己的呼吸,連跨下的馬蹄聲錢靈犀都聽不太清楚了。

這鬼天氣!心裏忿忿的怨念著,但還得握緊韁繩,往那亮著光的城門處艱難前行。背心早已熱出了汗,但露在外麵的手腳卻都已凍得麻木了。

不是沒戴手套,沒穿皮靴,隻是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裏,隻要有一點空隙,都會給無孔不入的寒風以可趁之機。

沒關係,很快就要回家了,回到家裏,就有熱乎乎的飯菜和暖暖的火炕。錢靈犀在心裏給自己鼓著勁,貓著腰把身子壓得更低,減少寒風的侵害。

可是忽地,從後麵衝出來三匹馬,斜刺裏攔截著自己,“嘿,快停下!”

錢靈犀一愣,這是遇到打劫的了?她心裏一個激靈,頓時在心中召喚,“醜醜,快出來!醜醜!”

忽地,她心裏感受到一陣莫名的恐慌。醜醜不在!雖然她一直在教訓自己不依賴神奇的空間,但如果不是有醜醜傍身,她何至於這麽托大的獨自返京?

此時說什麽話都是白費,錢靈犀一手抓緊了馬韁,另一手狠狠的抽了一鞭,“駕!”

馬兒負痛,自然跑得快些,可那幾人卻也不是等閑之輩,似乎早有準備,一人手中掏出繩索往對麵那人一扔,頓時在兩匹馬之間拉起一道絆馬索。回身向錢靈犀的方向奔來。這些人非常有經驗,那繩索的高度正好就是奔著人來的。兩邊一帶。隻要力度控製得好,是死是活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錢靈犀雖然看到了,可以她這馬技卻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此時她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把趙庚生那些花哨的馬上技巧也學一學。這下子,她連馬都勒不住,隻能閉著眼睛往前闖。

意外的。在感覺到身子被繩索絆到,纏著她整個人往後摔下去時,有人從後麵衝上來,抱住了原本應該摔到地上的錢靈犀。

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錢靈犀心尖一顫,是他?怎麽可能是他?

“你沒事吧?”身後,那懷抱著她的男子關切的詢問。粉碎了錢靈犀最後一絲幻想,真的是他。

“小子,你快把人放下,別多管閑事!”對麵三個捋人不成的家夥還在那裏叫囂,鄧恒隻帶了一人出來。也不答話,抱著錢靈犀抖開韁繩就跑。

他**的大黑馬可是日行千裏的良駒,就是大雪之中也比那些人的馬跑得快了許多。而大黑馬唏聿聿一聲嘶吼,錢靈犀的小黑馬頓時也追了上來,就算它跑得慢點,但隻要有大哥的氣味與指引,小家夥就不會迷路。更何況後麵還有一個吉祥,更加不必擔心了。

那夥人自然是那幫王孫公子的手下,天寒地凍。當主子的自然不會出來吃這份辛苦,隻打發各自手下出來了。眼見就要擒到錢靈犀了,卻驀地被人撿了現成的便宜,他們當然要追。

可那人接了錢靈犀就跑,雖馬上馱了兩人,瞧那速度卻是他們遠遠追不上的。而後麵還有個小子衝要他們放了幾支冷箭,可把他們嚇壞了。要說這些人平素欺壓良民在行,跟人動真格的卻都不行了,當下還怕是遇到山大王,嚇得撥馬就往回跑,哪裏還顧得上擄人?

吉祥在後頭瞧著無趣,把弓箭放回馬鞍前,往旁邊掃了一眼,見那些侍衛都躲在後頭暗暗跟隨,暗自扮個鬼臉,假裝不知的追著鄧恒而去了。

這一通狂奔,錢靈犀也辨不清東南西北,前後左右了。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身後那個堅定而溫暖的胸膛。

寬大的披風扯到前麵,完全的把錢靈犀包裹在了其中,象是於冰天雪地裏為她建築的小小城堡,把呼嘯的北風,漫天的冰雪全都阻隔在外了,那一雙手,環過她的腰牢牢的掌控著韁繩。令錢靈犀有一種錯覺,似乎就這樣,跟他去天涯海角也不怕了。

似乎跑了很久很久,又似乎隻有短短的一瞬,還來不及把身後的溫暖好好感受個夠,鄧恒就勒著馬,緩緩的停了下來。

“這……這是到了哪裏?”錢靈犀瞪大眼睛看著四下黑漆漆的一團,連京城高大城樓上的燈火也看不見了。

“我也不知道。”鄧恒在她身後苦笑著,回頭望了望,“也不知那些追兵有沒有跟來。”

這麽一說,錢靈犀也有些緊張了,可忽地,她又覺得不對勁起來,“你怎麽會突然出現?你不是到皇莊去了嗎?身邊怎麽都沒人跟著的?”

“世子,世子!”正說著,後麵吉祥已經帶著小黑馬追上來了,跑得滿頭大汗,“那些人已經走了,咱們可以歇會兒了。”

借著雪地裏的反光,錢靈犀認出他來了,轉頭問鄧恒,“你不會告訴我,就帶了吉祥他一個吧?”

話一出口,鄧恒臉色變了,“你怎麽認得吉祥?”吉祥是這回上京接他的,之前從沒有見過錢靈犀。

錢靈犀自悔失言,立即狡辯,“我跟你家下人偷偷打聽的,你還沒說怎麽找著我的呢!”

鄧恒知道她沒說實話,也心安理得的撒謊,“我本來是往皇莊去的,可是走到一半,越想越覺得你們應該在這邊。所以隻派了撥侍衛過去,就帶著吉祥過來了。如果真是跟那些王孫公子一起,我要帶太多人,倒象是故意去找茬似的,反而不好說話了。”

這話倒也說得通,可錢靈犀不解,“那你怎麽追上我的?”

“很簡單啊。先讓吉祥過去打聽,知道你們已經走了,我就往南門來追,卻不意遇到那幾個賊人。因怕生事,先尾隨著你們,直到你出事時才現身。”

這話倒也說得通。錢靈犀沒什麽好問的了,反正這人鬼精鬼精的,要是他誠心撒謊,一定讓人察覺不出來。

“可眼下怎麽辦?咱們趕緊想法回去吧。”

“回不去了。”一旁的吉祥跟撥浪鼓似的搖頭,“城門已經關了,不如找個避風的地方生堆火,想法熬一夜吧。”

“你怎麽知道城門關了?”錢靈犀急了,讓她跟鄧恒共度一晚,那她的名聲怎麽辦?

鄧恒從懷裏掏出個核桃大的懷表,吉祥立即搖亮火折子,上麵的刻度清晰可見,錢靈犀也看得清楚。

鄧恒兩手一攤,“時辰剛剛到了,咱們就是趕回京城,也進不去了。你別瞧我,我再有本事,可沒有緊急軍務的時候,城門一落閘,是誰也不許開的。”

錢靈犀囧了,她怎麽就這麽倒黴,遇上他了呢?

夜已深,可國公府的這處小院裏還是燈火通明,人影憧憧。

忽地有人大踏步的進來,“靈丫呢,靈丫回來沒有?”

正伏在炕幾上假寐的人頓時驚醒了過來,“是靈犀回來了麽?”

“叔,是我呀。”

錢文佑心一沉,“怎麽就你一個?”

“趙侍衛?”聽得動靜,滿臉倦容的石氏也從隔壁房裏出來,急問道,“你沒找著靈犀?”

“我找著啦。她和程家小姐一起,原本是要回京的。可半道上那程小姐非要去找鄧家那位公子,靈犀讓我把她送去,她自回府了。”

石氏止不住驚駭的掩住了口,一旁錢揚武已經叫了起來,“可三姐沒回來過呀!”

趙庚生頓時慌了,“那我找她去!”

“你現在哪裏出得了城?能放繩索讓你爬上來已經是往開一麵了。再要出去,除非你不要腦袋了。”

半道遇上的田允富把他按住,後麵跟上的錢文仲讓他坐下,“賢侄,你別急,先把事情源源本本給我們說一遍,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趙庚生看著家裏的凝重氣氛,他還覺得奇怪呢。顧不得咕咕叫的肚子,把事情的始末詳細說了一遍。

他送程雪嵐往皇莊方向而去的路上遇到鄧家回來的人了,程雪嵐當即表示被風吹得頭疼,要跟他們回別苑去歇息,趙庚生樂得甩下這個燙手山芋,趕緊回京了。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城門剛剛關上了。

不過幸好遇到田允富,他是被錢揚威求來幫忙的,田允富想起有個同鄉正任城門官,便過來拜托一二,正好遇上,便作保從城樓上放了根繩索下去,讓趙庚生爬進來了。

趙庚生說完之後,又問了一句,“家裏這是怎麽了?嬸兒呢?”

一家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錢文仲和夫人對個眼色,跟錢文佑商量,“眼下時候也晚了,既然城門已關,那靈犀無論如何也進不來了。眼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隻能希望靈犀那孩子福澤深厚,有貴人照應。家裏的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料理得清的,莫若大家輪流去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做計較吧。總之拚盡我們全力,護他們周全就是。”

自他們夫婦趕回來之後,錢文佑可算是找著主心骨了,知道這對夫妻是真心為了自家好的,便點頭道,“一切但憑堂哥作主。”

錢文仲點了點頭,和石氏再度交換個眼神,彼此都多了一抹沉重。他話雖說得輕鬆,但如果錢靈犀夜不歸宿,明日肯定又是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