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自找的

樸素的藍布門簾下,立著的是一個穿著淺珍珠粉色小襖的女郎,衣衫上繡著朵朵桃花,在墨綠的裙裾上妍麗綻放,在這早春裏,分外清新俏麗。

女郎雖然笑著,但眼神中卻有著一抹淡淡的憂傷,就好象冬天纏綿不去的冰雪,襯得那原本總是活色生香的眉眼,有著一股子讓人生憐的怯意。

錢靈犀看一眼姐姐,半個字再也說不出來,隻撲到她懷裏,抱著她瞬間就淚如雨下。

錢彩鳳不說話,隻是把臉也擱在妹妹的肩膀,象是疲憊已久的旅人終於尋到可以休憩的港灣,哪怕隻是一顆小樹,也讓她全然的放心依賴上去。

良久,錢靈犀才漸漸止住哭聲,撫著錢彩鳳的臉,滿是憐惜,“姐姐瘦了。”

“你倒高了,眉眼也長開了許多,真真是大姑娘了。”錢彩鳳攜著她的手在炕上坐下,剝了顆花生遞她麵前,“我這裏沒什麽好招待的,隻這些東西雖是尋常,卻是二弟走街串巷做工時,聽人說好買來的,你嚐嚐吧,還算香酥。”

聽她又說起那位唐竟燁,錢靈犀才問起一事,“這位二爺當真在外頭做工?姐姐也當真在接活?”

“難道你還以為騙你不成?”錢彩鳳瞅她一笑,將身後的針線筐拿了出來,“我做的鞋墊雖然不能跟你比,但好歹也可以賣上幾文錢。不然,成天瞅著那姓唐的,我隻怕連飯也吃不下去。”

錢靈犀心疼的看著她,“姐,真是委屈你了。”她猶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道,“娘……本來爹娘都想跟我一塊兒來的,隻我沒讓。”

“不來是對的,否則我隻怕多見幾次還要多生幾回氣。”錢彩鳳並不掩飾的把鞋墊收起,臉色也有些冷了。

錢靈犀知道,姐姐心裏還是有些埋怨爹娘的。但她能說出來。就表明氣得已經沒那麽深了。但要讓她完全不計較。眼下還做不到,隻好等到來日,再慢慢化解這個心結了。

幸而錢彩鳳雖然婚姻受挫,但依舊是那個明快性子,很快就把這些擱下,問起妹子。“咱別扯這些沒用的,你快跟我說說正經事吧。把我大老遠的從家鄉叫來,不會隻是讓我來開眼界的吧?”

錢靈犀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聽得錢彩鳳麵色漸漸凝重。“你打算讓我們和離?你有辦法?”

“姐姐不必多問,這事你隻交給我就是。隻要你點個頭,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拆了你們這門親。”

得她這樣賭咒發誓,錢彩鳳不是喜形於色,卻是更加謹慎了,“這事可不能亂來。咱們家眼下可跟從前不一樣了。湘君姐都是世子夫人了,我這門婚事又是從前的會寧知府陳寅大人親自保的媒。本地縣令鄒永大人送的親,你要是亂來,可於他們臉上都不好看。”

錢靈犀心中暗自點頭,磨難果然讓人成長。要是依著錢彩鳳從前的暴炭脾氣,必然不會考慮到這麽多,但如今她卻沉穩多了。可姐姐越好,她就越不願意看她的大好青春被白白辜負。

“姐姐放心,這事兒我是跟湘君姐姐商量過,她也同意的。你放心。湘君姐姐雖然嫁了信王府,她可不是忘了根本的人。她的心思跟我一樣,隻要咱們家人過得幸福安泰,問心無愧就好,哪裏用管旁人怎麽看?”

錢彩鳳的眼神終於亮了,“那你們到底打算怎麽做?”

錢靈犀卻搖了搖頭,不肯告訴她,“若我做不到,豈不是讓姐姐白白歡喜?總之你把此事交給我。你就在一旁看戲就成。要是你先知道了。我還怕你演不好了。”

錢彩鳳白她一眼,終於露出從前的幾分模樣。“瞧你這得瑟勁,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見她又要伸手刮自己鼻子,錢靈犀頓時條件反射般往後一縮,“可別再刮了!鼻子早給你刮沒了,早上好不容易才撲勻的粉,你一刮,我又得補半天的妝。”

“這都哭成個小花貓了,你不想補也不成了。”錢彩鳳噗哧笑了,錢靈犀卻鼻子酸酸的,有想哭的衝動。這樣的笑容才是二姐應該有的笑容,而不是之前那樣的強顏歡笑。

“好端端的,你這又是怎麽了?”錢彩鳳清咳了兩聲,也把嗓子裏的酸澀咽下去,“你不說給我帶了不少禮物麽?快跟我說說。哪些值錢的,我得趕緊收起來。小菊,快打盆熱水進來,給姑娘洗臉。”

姐妹倆都勻了個麵,錢靈犀就勢拿出特意給姐姐帶來的脂粉,給她重新上了個妝,又把帶來的新首飾給她戴上,還有自己親手做的衣裙給她換上,打扮得煥然一新。

等到唐竟熠回來的時候,看著錢彩鳳眼前一亮,竟是不認得一般。

錢彩鳳卻是臉色更冷了幾分,“東西都買回來了嗎?”

唐竟熠總算想起正事來了,“買了買了,都買回來了。我還特意打了幾斤酒,一會兒敬妹妹幾杯。”

錢靈犀心頭有些淡淡不快,你一個做姐夫的扯著小姨子喝酒算是怎麽回事?隻聽錢彩鳳當即就道,“妹妹眼下住在錢府,上頭除了爹娘,還有嬸娘,可不比我們這裏沒規矩,大白天的就飲酒作樂。這要是回去了,家中長輩瞧見豈有不責罰的?你要喝就自己在外頭喝,我陪妹妹在裏頭用飯就行。”

唐竟熠不幹了,覺得錢彩鳳數次掃了他的麵子,就是打扮得再好看,他也沒一點興趣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妹妹是家中至親,我就是陪她用個飯又有何不可?就算是不能飲酒,吃飯怎麽也要把我撇開的?我還是不是你相公,是不是她姐夫?這不有心讓我和她生分麽?”

錢靈犀聽著心裏直抽抽,這個唐竟熠真是讀書讀傻了,半點人情世故也不通。你一個做姐夫的跟我這小姨子要那麽親熱幹嘛?這樣話也是能說的?

可她眼下卻不能指責,反而帶了笑道,“姐夫不要生氣,姐姐不是有心阻攔,是她方才聽我說起家中規矩甚大,便是和父兄,在家也不能同席,所以才有此一說。聽說姐夫數次前來探視,是有要事相商,不如讓丫頭們去準備酒菜,咱們在此稑?把要事說了。一會兒姐夫也好安心去多吃幾杯酒,如何?”

聽她這麽一說,唐竟熠這才作罷。橫了錢彩鳳一眼,大搖大擺在屋中坐下,也不客氣的就開口了。

“既然妹妹如此說,那我也不客套了。妹妹,可是你寫信讓我上京謀求官職的,眼下那白紙黑字我還收著呢,你這到底是打算把我推薦到哪兒去呀?”

錢靈犀歎了口氣,“姐夫,這信確實是我寫的。實不相瞞,當日我是曾拜托了兩位堂姐,還有一些相熟官員幫你在京中活動。可是你知不知道最近朝中出了點事?”

唐竟熠一臉莫名,“出了什麽事?”

錢靈犀蒙的就是他這樣不知道底細的人,當下便把吏部內部爭鬥,影響到剛剛分配的那一撥舉子之事添油加醋的說了,“我原算著,等你們上了京,正好趕上開春就給你求個官職,可誰知卻出了這檔子事?當下就有朝中大員說要徹查這批新任官員,而對於其他要任命之處也一律擱置了下來。這些天,你去找我時,總不見我在家,其實我是心裏慚愧,一直在為此事奔波,隻可惜半點收獲也無,實在是沒有臉麵來見你。”

唐竟熠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也由不得不信了。再看錢靈犀一臉的沮喪,心頭就似給盆冰水兜頭潑下,瓦涼瓦涼的,半晌才幹澀的問,“那……那就再沒有轉寰餘地了?”

錢靈犀一臉苦笑,“如今正在風頭上,誰還敢淌這趟渾水?我都拿著自己的首飾去送人了,可也沒一個敢收的。”

唐竟熠半點不關心她的辛苦,隻是追問,“那我可怎麽辦?這麽大老遠的跑過來,連家裏的地都典出去了,這京城花銷這麽貴,妹妹不能把我弄來了,又撒手不管啊!”

錢彩鳳聽著實在不象話,忍不住插嘴道,“我這妹妹又不是當官的,你逼她有什麽用?”

唐竟熠頓時火了,要是錢靈犀還能給他謀取官職,他自然要對錢彩鳳客氣三分,可眼下已經沒有機會了,他還客氣什麽?

“你給我閉嘴!有讓你說話嗎?這個家到底誰是一家之主?”

見他當著自己的麵就敢對姐姐大呼小叫,錢靈犀心頭火冒三丈,在袖內攥緊了拳頭,暗暗發誓,不拆了這門婚事她把錢字倒過來寫!臉上卻賠笑著道,“姐夫別生氣了,全怪妹妹辦事不利。不過……不過若是姐夫不嫌委屈,倒還是有個去處。”

唐竟熠頓時拉長了臉,“要是那些芝麻綠豆大小官位,你就別說了!”

錢靈犀重重歎了口氣,“那就算了吧,那個地方可連個正經的官位也沒有。我原想著油水卻足,所以才替姐夫爭取了來,既然姐夫一心要做大事情,那就不如再等等吧。你們在京城的開銷……”

“慢著!”從兒子回來時,就趴在門外偷聽的唐父進來了,“你先說說那是個什麽位置。”他瞟了兒子一眼,“你也是的,急什麽?先讓你妹妹把話說完嘛。做事不能光圖名聲,能實際為朝廷做點事情也是好的。”

再瞟一眼會過意來,閉上嘴巴的唐竟熠,錢靈犀心內冷笑,這可是你們自找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