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出行

最美人間四月天,滿目春光惹人憐。尤其從京城一路往北,恰恰迎著花期,看不盡一路的姹紫嫣紅,賞不盡的春回大地,雖是遠行,卻實在讓人心情愉悅之極。

“瞧你心情這麽好,多半也是一家團圓的緣故,從前記得咱們頭一回來時,可沒見你這麽興奮。成天在馬上顛啊顛的,結果把身上還顛來了。來,拿這個墊著,多少能舒服點。”石氏在車裏跟林氏一麵拿錢靈犀說笑著,一麵遞了她個厚厚的錦墊。

錢靈犀有點不好意思的接了錦墊放在身下,確實舒服多了。她怎能想到,出門沒幾日,此生第一次大姨媽居然來造訪了?

當時她正騎在馬上,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幸好眼下雖是春暖花開,但一路往北,天氣仍有些涼,衣裳沒那麽單薄,為了防塵避灰,她還挺拉風的係了件鬥篷,所以從馬背上下來倒是沒出什麽醜。

隻是這種事到底瞞不過人,尤其是兩個當媽的,眼裏更是跟裝了雷達似的成天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而石氏和林氏知道後,俱是一喜一憂。喜的是閨女終於長大了,憂的閨女長大,就得是別人家的了。

看石氏真心疼愛女兒,林氏感慨的歎了口氣,“咱們現在這麽疼她,將來嫁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疼。記得從前小時候,我鄉下老娘就說,對閨女得少疼一點,將來才知道惜福,我年輕時不明白這個道理,還總怨她偏向弟弟。等到如今自己也有這麽大閨女了,才算是明白我娘當年的一番苦心。”

看她說著眼睛又往外瞅,石氏知道她又惦記著錢彩鳳了。

在京城和錢靈犀談過一回之後,估計小姐倆也談了回心。錢彩鳳對唐家父子的態度明顯好多了。尤其是出門之後,她主動給唐父和唐竟熠都鋪了輛舒舒服服的大車,讓他們爺倆在裏頭享福。自己更是親自在旁邊伺候著,雖然沒那麽多笑臉,但是端茶送水,也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隻是這父子二人一來看在錢家人的麵子上有些不好意思讓錢彩鳳服侍,二來也想與丫頭調笑鬼混,杵一個錢彩鳳在跟前多有不便,是以錢彩鳳很識趣的就坐到後麵的行李車上去了。

雖然那車上還坐著一個唐竟燁。但錢彩鳳畢竟也帶著丫頭。況且這個小叔子一看嫂子過來了,就主動坐在車外頭,有時就到錢家兄弟們的車上去,十分的禮貌,是以沒有半句閑話。

本來林氏想叫女兒到自己車上來。但錢彩鳳卻以要侍奉公公相公為由,執意不肯。偶爾來錢靈犀這裏小坐片刻,也是即刻就回去了,弄得林氏這一路滿心想跟女兒親近,卻怎麽也找不到機會。

同樣身為母親,石氏太了解林氏的心情了,靈機一動,讓丫頭拿了幾樣給錢靈犀這特殊日子預備的薑汁紅糖等點心包上,“弟妹你要是在車上坐得悶了。不如到彩鳳那裏去坐坐,把這幾樣小點心帶給她。這一路還長著呢,她若是遇到那時候,也能自己墊補些兒。”

此話正合林氏心意,怕在那裏沒話說,特意又拿了副正在做的鞋墊子。叫馬車停下,站在原路等車尾唐家的隊伍來了。

看她上了後頭錢彩鳳的車,石氏才幽幽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話總得等要自己做了父母才得明白。哦,對了。”她忽地想起一事,看一眼車中,見還有軟軟等下人在場,便令她們都退下,這才審起錢靈犀來,“出行前,程姑娘的事大家可都聽說了,我還聽說她曾經來找過你的,這事兒是不是你教她的?”

錢靈犀頓時規規矩矩坐了起來,“程家姐姐確實來找過我,我也確實告訴過她,如果要重建名聲,就得適當吃些苦頭,可那事真不是我教的。”

石氏瞅她一眼,微微頷首,“你是我教出來的,雖然有時做事還不夠穩妥,但也不至於這麽昧了良心。若真是你教的,那我可是再無顏麵見你爹娘了。程姑娘這計雖好,可於程夫人,卻實在是太狠毒了些。”

錢靈犀也實在沒想到,她讓程雪嵐演一出苦肉計博下同情,程雪嵐竟然會讓母親鞭打了自己一頓,然後帶著滿身傷痕到宮門外去跪著求情。

在義母程妃召見後,程雪嵐便把此前所有的罪責推到母親身上,說她自父親故去之後就性情漸漸古怪,行事往往不顧大體,後來還以死相逼,讓她做出許多令人羞恥之事。而她為了孝道,不得不聽從母命。

而今程夫人離宮之後越發瘋癲,敗光家產不說,甚至動起改嫁的念頭,程雪嵐怎麽勸也不聽。近日,她在臉上長了惡癬之後脾氣愈發暴躁,進而對自己開始動手了。

可程雪嵐稱自己被打死都無所謂,隻求程妃照應母親,不要讓她行差踏錯,連累父親名節不保。

不得不說,程雪嵐帶著這樣一身傷痕出現,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況且程夫人糊塗敗家是全京城官宦人家的笑柄,可誰也沒有想到,她現在一把年紀竟然鬧出改嫁這樣不知廉恥之事,還毒打唯一的女兒,這實在是讓所有人唾棄。

而程雪嵐作為這樣一個母親的女兒,迅速贏得了廣泛的同情。程妃當即去求了皇上,允其回宮居住。

可程雪嵐卻很懂事的表示,母親再不好也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她寧願受虐待也要在跟前侍奉。家門遭此不幸,如果程妃疼惜,就請允她攜母到京郊的隆福寺去居住修行。

隆福寺建在京郊一處山頂之上,風光雖好,卻也等閑不許世人出入。不僅因為這是座皇家寺院,更為重要的是,在那裏出家修行的女尼大半是在宮中犯了錯,或者先皇遺下的嬪妃們。

因知那裏的條件清苦,程妃聞言就勸她不如去另一所皇家寺廟紫竹庵,就是上回她和錢靈犀差點在那裏出事的庵堂。那裏怎麽說也離京城近,香火盛,貴人走動得也多,雖是方外之地,卻富貴舒適得多。

程雪嵐卻說,正因為紫竹庵那裏貴人出入得多,怕母親又犯病衝撞了旁人,所以寧可自討苦吃的去隆福寺。

看她態度如此堅決,又孝心可嘉,連皇上也被感動了,不由念起幾分舊情。除了允了她的所求,還按親王之女給予縣主的俸祿,每月供給她一定的柴米油鹽,讓她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在隆福寺好生照料母親。

既然皇上都有此表示了,那朝中眾人自然是要溜須拍馬,往日有交情的要上門去送份厚禮,沒交情的也要讚一聲她的品性賢良。

程雪嵐帶著一身傷痕,終於絕地反擊,走出她人生的最低穀,有了一個全新的開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或許程雪嵐要過兩年苦日子,可等她熬過這一段,將來未必沒有她的出頭之日。

隻是她的這份光環和榮耀,卻是踐踏著親生母親得到的。哪怕她一句重話沒說,反而處處維護,可這樣的維護卻比刀子更鋒利,比毒藥更可怖。

程夫人這輩子都得背著個瘋癲與墮落的名聲活下去了,就算她治好了,世上也再沒有人會信她或者敬她一絲一毫。

若僅是瘋癲還可得幾分憐憫,可程夫人動了改嫁的心思,就是大不該了。這不是說當時的風氣就不允許改嫁,而是因為程雪嵐這一番話,極容易讓人浮想連翩。

程夫人是丈夫死後才開始變得性情古怪的,那她是不是熬不住寡,所以日思夜想著要嫁男人?先是拚命的想把女兒嫁給豪門,嫁不成後自己甘願嫁個暴發戶,那是不是她愛慕虛榮,貪戀富貴?又或者說是她想男人快想瘋了,最後才會變得這麽古怪?

石氏也是女人,當然明白這樣的猜想對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深。所以她很怕這主意是錢靈犀教程雪嵐的,如果真是的話,石氏都會覺得齒冷了。

可這件事真不是錢靈犀教的,她也沒想到程雪嵐居然會這麽狠。

如果不是因為她對程雪嵐的了解,隻怕乍然聽到傳聞,也會對她產生同情,對程夫人產生厭惡之情,那樣,對於程夫人得有多不公平?

可這世上,到底是不公平的時候更多些。所以想要站得住腳,就得爭取輿論大眾的同情。程雪嵐的事一出來,可著實讓錢靈犀後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她忍了一時,沒有貿貿然在京城對唐家下手,否則極有可能讓錢彩鳳成為第二個程夫人,遭到所有人的唾棄。那樣的話,就算錢彩鳳脫離了唐家,也跟判死刑差不多了。

費了一番唇舌,錢靈犀才讓石氏打消了顧慮,卻見林氏又拉長個臉回來找她麻煩了。當著石氏的麵,她可一點沒露痕跡,隻等著就母女二人時,才悄悄抱怨,“早知道我方才就不送點心去了,你姐一聽說,頓時就惱了,怪我平日裏不記得,隻等你這小日子來了才想起她,話也沒說兩句,又把人得罪了。你說你這麽個聰明孩子,怎麽也不提點著些?要不是她家二弟幫著勸了幾句,我真是連台也下不來了。”

這話聽得錢靈犀嘴角直抽抽,姐姐要吃醋,她管得了麽?除非是獨生子女,否則誰防得了這個?

不過提起唐竟燁,錢靈犀倒是當真有幾分好感,可惜彩鳳配的不是他,否則倒真是個好夫君。眼下想要順利又合理的擺脫唐竟熠,還當真得多費一番心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