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見

京都的冬天永遠都那麽凜冽,雖然這跟西北一比簡直是沒法比,可林琅玕依舊是立起了領子,防止刺骨的寒風在臉上刮來刮去。林琅玕很有耐心,他知道徐家這次是舉家來京城,行李肯定不少,說不定天黑都未必能到城門。

“這不是阿玕哥嘛,怎麽在這裏?”林琅玕回頭一瞧,不僅是熟人,還是親戚,正是三叔家的小兒子,林琅玕的堂弟林琅瑜。

林琅瑜行十,雖為庶子,卻因為自身相貌好,生母又受寵,所以很得林河的喜愛。

琳琅瑜長了一雙桃花眼,肌膚雪白,身披著一件紫紅色皮毛鬥篷,映襯著他紅潤的嘴唇,看著通身的氣派像個世家子弟。看著林琅瑜的相貌就知道他的生母樣貌也定是不俗,也難怪林河頗為寵愛。

林琅玕打量一番這個讀書不成,一天到晚沒人管教所以四處走雞鬥狗,玩鬧嬉戲的少年有了一絲憐憫。他雖然一心隻讀聖賢書卻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三嬸娘這招捧殺不能不說手腕高。可三叔就一點都沒有察覺,還是身在其中看不清事實呢?到底是別人家的事,還是少插嘴的好。

“三姐和三姐夫一家來京都了,我是來這裏接著的。”林琅玕笑容幹淨。事無不可對人言,雖然心裏也對吳老太太那邊膩歪的很,可這事就算瞞著又能瞞多久,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莫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也免得以後親戚見麵被人家挑理。

“哦?我怎麽沒聽說?”林琅瑜瞪大眼睛問。

“原本也沒打算張揚的,隻想著姐姐、姐夫一行到了再說。”林琅玕含含糊糊地打著太極。

“對了,你這是要去哪裏?”林琅玕轉移話題,沒道理我幹什麽你都知道,你幹什麽我卻不知道。雖然用膝蓋想也能知道你能做的也就那麽幾件事情。

“霓虹閣今天來了兩個清倌人。聽說色藝雙全,小弟打算去捧個場,哥哥可要隨我一道去?”林琅瑜眉飛色舞,雙眸晶亮。

林琅玕心中不悅,微微搖頭,這個堂弟恐怕是被荼毒頗深,陷進去出不來了。剛剛都說了要在這裏等姐姐,姐夫一家,他倒好要拉著自己去哪肮髒地方,難不成我姐姐還不如兩個清倌人?

林琅玕越想越怒。原本想勸戒的話也憋回肚子裏,一個字都不說了。本想著都是親戚,哪怕暗示幾句也好。誰想到這小子根本就是個拎不清的。既如此,他又何必討人嫌,免得被三嬸娘知道了,娘親還要受排揎,不值當。遂敷衍了林琅瑜兩句就分道揚鑣了。

林琅瑜邁著方步剛走。林氏所乘的馬車就入了城門,林琅玕看著就拍馬迎了上去。

林氏到底抑製不住,開了車簾與林琅玕四目相望。姐弟倆相見都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大哭,還是林琅玕搶先道:“姐姐別哭,這還是外麵呢。等見到了爹娘,我們好在一起大哭一場。”

林琅玕的話到底是讓林氏止住了情緒,卻又聽林琅玕道:“姐夫人呢?”

“是了。你姐夫與祖父還在打理我們搬運過來的行李去宅院,隻說讓我先行與父母弟弟團聚,隨後他們再過來。”林氏望著弟弟高高大大的模樣,深感欣慰。想當年弟弟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瘦得像竹竿一般。一想到他要隨父母去西北,她就心如刀割。現在一切苦難都過去。隻剩下平靜與富足,就好像是場夢一般,不真實又美麗。

“我們家有五進呢,直接搬進來住不就好,還那麽麻煩做什麽!”林琅玕雖然知道姐姐是出嫁從夫,可到底是多年不見,他自然希望姐姐回娘家多住一段時間的。

林氏隻是微笑,並不言語。哪裏有男人住嶽家的,更何況還有祖父在,還有那麽多財物在。林氏在這件事情上算是恪守禮儀規矩,她知道男人最要麵子了,這要是一進了京都相公就隨自己住進了嶽家,還指不定別人怎麽戳相公的脊梁骨呢。更何況爹爹現在還是帝師,皇帝的寵臣。過兩天大行封賞的時候,相公要是得到的官職不小,別人不知道徐家捐錢給皇帝的事,定有眼紅嫉恨的人說相公是吃軟飯的。這年頭,吃軟飯的對於男人的名聲可是很惡毒的謾罵了。別看相公平時一副好脾氣,其實最重名聲了,要是真被人這麽說,他還指不定做出什麽來呢。越是循規蹈矩的人,生氣發火才最嚴重。

她難道不想回娘家住?她想見爹娘弟弟都想瘋了!可是在這個特殊的節骨眼上,還是小心為上,以免節外生枝的好。畢竟這裏是京都,天子腳下,一頂大帽子壓下來,粉身碎骨都有可能;這裏可不是蜀州,山高皇帝遠的,外出罵兩句都沒什麽。

“對了,我的外甥外甥女呢?”林琅玕的聲音不小。

“噓!”林氏神色凝重了,接著道“都睡了,他們近來因為旅途勞頓,都有些體弱。阿玕,你幫我請個名醫來看看吧!”

“怎麽?外甥外甥女們病的不輕?”林琅玕有點慌。

“不是的,沒生病。”林氏趕忙安撫弟弟,接著道“就是想找個名醫過來給孩子們看看,也給祖父看看,就怕這幾年在山裏作下了什麽病,我們都不知道。”孩子們年紀小,自然要看看;祖父年紀大了,沒有道理不給他老人家看診。

“好,這個沒問題,包在我這個做舅舅的身上。”林琅玕是從趙晏殊口中得知姐姐一家在戰亂時期是在山中度過的,所以也知道姐姐一家的處境還有姐姐的一片慈母心。這個名醫讓林琅玕聯想到已經兩個月不見的王隨,這小子怎麽突然就不見了?要說名醫,誰的名聲能比神醫楊國之親傳弟子王隨的名聲大?關鍵是找到人,這才是最重要的。林琅玕一邊想著一邊和姐姐敘舊,話題無非是家人的身子都如何等等。林氏就這樣撩開車簾和弟弟說了一路的話,慢悠悠的馬車也終是到了林府的大門前。

落日餘暉照耀著整個京都,好像是寒冷京都的最後一場盛宴,丁點的溫暖都被人所珍視。

林老爺和林夫人都沐浴在橙色的暖陽中,出乎意料又理所當然的令人感到親切,林氏突然止住腳步,不敢上前。這就是近鄉情怯吧,林氏的眼淚模糊了雙眸,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見。隻覺得自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又陌生。

“我的兒啊!”何氏早就不顧忌什麽誥命夫人,禮儀規矩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多年未曾謀麵的女兒。想到女兒把所有的嫁妝銀子拿給他們夫妻倆做盤纏;想到女兒嫁去夫家五年沒有生兒子,沒站穩腳根;又想到女兒因為娘家拖累天天鬱鬱,何氏是越哭越止不住,最後竟然和林氏抱頭痛哭起來。

林老爺擦了眼淚,看著老妻愈發的不像話,才阻止道:“這是大街上,你這是幹什麽呢!也不怕別人笑話。”這裏的別人指的自然是路人還有徐林兩家的下人。

林氏和何氏好容易止住了淚水,才相攜進了林府。麗姐兒和三個弟弟都睡的很沉,動靜這麽大的苦情情景也沒有打擾他們四個小孩子,所以麗姐兒也沒有看到姑姑徐燕看著林琅玕臉上浮現出的那一抹紅暈。

何氏和林氏進府之後就訴起話來,惹得林老爺和林琅玕都插不上話。

“孩子們到現在還不起,女兒這就把他們叫起來給爹爹和娘親請安。”林氏說著就起身。

“孩子們都睡了,你去叫做什麽?什麽時候請安不行,舟車勞頓的,仔細孩子們壞了身子。”何氏自然心疼外孫,外孫女了。因為三個外孫,何氏最後一點擔憂也都沒有了,什麽比女兒在夫家站穩了腳跟重要。

“就是,孩子們還小,身子骨金貴,可不能這麽折騰。”林老爺插話。

“不是說暈車嘛,就讓他們好好睡。”林琅玕也插嘴,接著道“要不我現在就去找王隨?”

“平白無故的找他做什麽?”林老爺明顯對王隨的態度有些輕蔑。

“姐姐想找個名醫給孩們診脈,看看身子如何。”林琅玕道。

“孩子們可有不妥?”何氏焦急道。

“沒什麽不妥,就是這車馬勞頓的外加上在山裏住了幾年,就想找個好郎中給看看有沒有什麽隱疾。”林氏不想弟弟當著父母的麵說起這事來,平白讓父母擔心。

“這可是大事,得讓王隨來看看。聽說他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技,醫術很是了得!那安國公趙晏殊在戰場上就剩了一口氣了,王隨醫治了兩個月就好了!”何氏與林老爺態度不同,她對王隨的醫術頗為讚賞。

“醫術真的這麽好?”林氏心裏已經相信了。到底是天子腳下,什麽樣的奇人異事都有。

“別聽你娘說,那個王隨根本就是個騙子,他開的藥方就是吃不死可也治不好。”林老爺滿臉的不屑。

這回林氏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到底是爹說對還是娘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