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水仙

“老太爺隻是說不讓夫人請教養嬤嬤,卻沒說不許找個人指教小姐針線。那程繡娘可是一身的手藝,哪怕是學個皮毛也是受益匪淺。”丹桂一邊給林氏倒茶一邊道。

一大清早丹桂就到了凝暉堂,一邊對著林氏噓寒問暖的,一邊親自上手服侍。芳草和榴花都插不上手,知道丹桂是有話與林氏說,就都避了出去。

“可程繡娘昨天已經請辭了,而我也準了,朝令夕改的,恐怕不妥當。再說不過一個繡娘,我再花重金請一個技藝更高強的就是了。”林氏蹙著眉頭為難道。她一直想著給女兒請女紅師父的事情,不過左挑右揀也沒個好人選。後來因著園子裏不太平而成日擔憂,再就是去揚州,回來又有不少雜七雜八的事兒,慢慢地就忘了這一茬。

“夫人說的話有理,可程繡娘的技藝畢竟最高,她那手雙麵繡,這許多年夫人可曾聽說過誰會?況且程繡娘性子溫和,小姐也喜歡她,兩人又合得來,夫人又何必舍近求遠呢!再說這件事情隻要把程繡娘說通了,讓她主動留下來,不就皆大歡喜了。”丹桂連忙道。

“怎麽說才能讓她留下來?”林氏被丹桂所說動了幾分心思。

“那程繡娘無非是想收個女兒,傳得一身技藝,後繼有人。滿園子裏無依無靠的丫鬟多了去的,讓程繡娘隨意挑不就是了。有夫人給她作主,當她的靠山,她哪裏還有回鄉的心思啊。她就不怕她一個孤老婆子回了鄉間,被人欺辱,手中攢下的大筆銀錢被人惦記嗎?再說她收了麗姐兒做徒弟,園子裏的人隻有敬重她的份兒,她隻要不傻就一定會應承下來。”丹桂的話著實有道理。這讓林氏轉過彎來。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事兒是我疏忽了,嘴上說心疼閨女,卻到底把她的事兒忘的一幹二淨。多虧你還記著。”林氏對丹桂笑著說話,心裏對丹桂的細心愈發地滿意。

“那事不宜遲,現在就把程繡娘給叫過來?”丹桂怕程繡娘今天一大早就要出園子。

“對對對,得趕緊把程繡娘給攔下來。”林氏連忙叫了芳草就把程繡娘叫到凝暉堂來。

程繡娘行李都收拾妥當了。隻等著園子開門就要出府,卻不想芳草親自來請。程繡娘不明就裏,心裏直打鼓,可又一想她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又理直氣壯了。待到了凝暉堂,林氏一臉的隨和說起了麗姐兒的針線,程繡娘才明白了林氏的意圖。

“我自然知道你想收個女兒。傳得一身手藝。將來招贅,後繼有人。這樣,隻要你留下來給麗姐兒指點針線,我不但照著女先生的份例給你束修,還許你在園子裏隨意挑可心的丫頭給你做女兒。”林氏笑著道。

林氏的許諾果然是中了程繡娘的軟肋,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應承下來。這樣的好運氣可遇而不可求,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她眼睛不好。但教個把人還沒什麽。再說禦史家的小姐生性聰穎,性子也好,她教著不累,也算投緣。而林氏做主給她收女兒,是再好不過,有官夫人做靠山,將來也不怕有人欺負她這個孤老婆子,有冤無處訴。

“夫人放心,老婆子別的不敢說,教教針線卻是小菜一碟。夫人今日的慈心,老婆子必然湧泉相報,把我一身的本領對著小姐傾囊相受。”程繡娘撿了個大便宜,自然想著不能辜負主人家一片善心。再說她心裏明白即便是把她一身的手藝教給麗姐兒,也不過是為了官家小姐搏個好名聲,將來好找人家。與將來她要教收養來的女兒女紅技藝是不一樣的,那時才是真正的靠手藝過活,養家糊口。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一會兒就把麗姐兒叫來,讓她拜師。”林氏笑著道。

“夫人折殺老婆子了,夫人抬舉老婆子是老婆子的福分,可不敢讓小姐來拜我。”程繡娘清楚麗姐兒在園子裏的地位,在主子們心裏的高低,自然不敢托大。

林氏滿意地笑了笑,對丹桂點點頭,為女兒請女紅師父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自那以後,涵珍館就又多了程繡娘。麗姐兒把程繡娘安排在最大的廂房,與丹桂是隔壁,給了她最佳的待遇。涵珍館中的婆子丫鬟瞧著麗姐兒對程繡娘的抬舉,外加上程繡娘本身就是個簡省的,因此眾人也都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程嬤嬤”。

程繡娘每天隻教麗姐兒一個時辰,教十天歇一天,教的很細致,並不粗糙。麗姐兒很喜歡程繡娘慢悠悠地教授,也就學的很認真。程繡娘的教授明顯很有條理,從配色到針法,從衣衫到絡子,樣樣都有,每樣都新鮮。

“我師父教了我整整十年,從早到晚,就沒一刻歇息。有時候我記不住那麽多繁雜的針法,師父就拿柳條抽小腿,還說記得疼才能繡出好東西,到最後也不過是熬壞了一雙眼睛。還是識字好,如今看著小姐寫寫畫畫,我心裏羨慕的很。”程繡娘看著每次她教給麗姐兒的針法和打絡子的方法,都被麗姐兒詳詳細細地記錄在空本子上,心情很微妙。一方麵她覺得這法子新奇,另一方麵又覺得到底是識字的人少吃虧。

“隻靠著記性好我是害怕的,還是白紙黑字記錄下來的好。萬一忘記了,直接拿了本子來看,否則總是一遍遍的找師父,我心裏也過意不去。”麗姐兒畫了最後一幅針法圖,待墨跡幹了才敢合上。

“還是小姐仔細。”程繡娘對麗姐兒的學習態度很滿意。她從不指望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麽好手藝,卻不想麗姐兒是個心靈手巧的,也喜歡做針線。

自此麗姐兒每天的生活除了管家,數銀子又多了一堂針線課,這讓麗姐兒的生活很充實,對於生活也有了新的認識。

“小姐,於媳婦來了。”麗姐兒剛剛睡醒了午覺就聽見綠萼說話。她懶洋洋地起身披衣服,待漱了口才與綠萼對話。

“送什麽來了?”到了冬季,碗蓮與**依次凋謝,整個房裏光禿禿的。前段日子還有滿園子的木芙蓉能剪來插瓶,可到了現在,除了等著臘梅花開,就沒什麽花可賞了。

“送水仙來了,這時候的水仙正當季。”綠萼笑著道。

水仙是不錯,可水仙本身有毒,那花不能在房裏久放。麗姐兒不經意地蹙了蹙眉,卻沒說什麽。到底是下麵的人一片心意,貿貿然地拒絕不好。

“小姐那麽抬舉於媳婦,她也該對小姐殷勤。可前段日子看著被拔了碗蓮的魚缸裏,那幾條孤零零的朱頂紫羅袍,奴婢差點去花房與於媳婦吵架。”眼看著麗姐兒要訓斥她,綠萼連忙轉了話鋒道,“後來奴婢才知道於媳婦那個不省心的婆婆病重了,聽說拖不過年底。於媳婦前段日子不眠不休的,請醫延藥,花了不少錢,想來園子裏的活計也耽擱了不少。不過現在看來她還算是個明白人,有良心的,再忙也知道拿了水仙親自來。”

麗姐兒看著綠萼討好的笑,也就沒說什麽,隻心想著於媳婦果真是個命苦的。她婆婆要是沒了,傳言恐怕又要開始流傳了。麗姐兒知道於媳婦在樓下,連忙穿了鞋下了樓,去看於媳婦帶來的水仙。

“花房新出了水仙,奴婢先去了凝暉堂,才來小姐這裏。”於媳婦畢恭畢敬的。

“快拿過來我瞧瞧。”這世道的人對水仙很是偏愛,稱其為“淩波仙子”,認為水仙清新淡雅,很符合文人氣質。

“奴婢帶來的分別是金盞玉台,銀盞玉台和玉玲瓏,都是奴婢親自種植的。”於媳婦將水仙挪到小幾上給麗姐兒看。

水仙花朵小,黃白相宜,密密匝匝一叢,看著很舒心。花朵亭亭玉立,小巧可愛,的確很雅致,做為盆景,小小的一盞確實精致。這與春天的蘭花,夏季的碗蓮,秋季的**道理是共通的。

“聽聞這水仙有毒,會不會妨礙身子啊?”麗姐兒問道。

“水仙是有毒,可隻要睡覺的時候將其挪走,就不礙的。剛剛奴婢去了凝暉堂,已然將此事告知夫人,夫人說就白天拿出來看看,晚上都會撤下去的。”於媳婦連忙道。

麗姐兒點點頭道:“你有心了。”隨即就給綠萼一個眼色,要她給於媳婦賞個封紅。

“姐姐辛苦了,等有了新種出來的花,可一定得拿給我們小姐瞧瞧。”綠萼一邊笑著給於媳婦塞紅包,一邊說話。

“自然自然,一定一定。”於媳婦笑著接了封紅,連忙道。

待於媳婦走了,綠萼才道:“於媳婦的眼睛都熬紅了,想來她婆婆的病是沒什麽轉機了。”

“到底是個可憐人。”麗姐兒不禁感歎。

“可不是,最近園子裏的人又開始說於媳婦的不是了。”綠萼上前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於媳婦的婆婆還沒怎麽樣呢,就有人按耐不住了。麗姐兒頭疼地撫額,這個結是怎麽都打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