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讓我單獨呆一會。”朱悠紅擺了擺手,母親也知道她心裏不太舒服,便也不勉強了,自己朝假山旁女眷聚集的地方走去。

母親的身影剛離開視野,朱悠紅就伸長了脖子緊張地四望,剛才明明看到了燁慶!他來了嗎?他回宮了嗎?他現在到底怎麽樣?

無數疑問,都必須要先找到東方燁慶才有人回答。朱悠紅也不敢高呼,隻是眼睛比平時更快地掃過樹叢。在她恍惚著的時候,一個深紅的剛毅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

“你在找什麽?”東方郡威問她。

“見過大皇子!”朱悠紅好像做賊被抓到了贓物一樣,驚慌地行禮。

“你如果想找燁慶,就不必了。今天他沒來。”東方郡威皺了皺眉頭,朱悠紅失望地低下了頭,鬢角的發絲也因她的失望掉了出來。

東方郡威抬起手,在朱悠紅還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的時候,手輕輕地朝她的臉伸過去,挽起了那絲秀發。然後刻意地壓低聲音,對她說:“從小便看著你長大的,不隻是燁慶。”

——但其實按東方郡威的性格,這句話便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訴朱悠紅,喜歡你的,不隻是東方燁慶!

——朱悠紅卻以為,不要因為東方燁慶就抗旨拒婚,她上有爹娘,下有妹妹,不是說拒絕就拒絕了的事情。雖然是事實,卻讓朱悠紅心裏十分地不舒服:為什麽我非要、一定、肯定要嫁給你?就算我真的拒婚了又怎麽樣?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的確不隻是燁慶!還有你這個‘好大哥’!”朱悠紅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想法,小聲地咒罵起來。

“燁慶他去找過你?”東方郡威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如果燁慶那夜之後又出現過,那麽,他會幹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沒有!他又沒有皇上的禦旨,也沒有要求皇上賜婚,他來找我這個‘未來的嫂子’做什麽?”朱悠紅下意識地否認,語氣忍不住地尖酸刻薄起來。

東方郡威也惱了,難道嫁給他真的那麽不堪,那麽難以忍受嗎?

“自己想清楚了!抗旨不尊會有什麽下場!”東方郡威也迸發出了怒氣,怎麽所有的人都以為是自己將朱悠紅從二弟手上搶了過來?難道就是因為二弟從小就與她走得比較近嗎?自己都還沒責備她不守婦道,竟然未出閣便與男子單獨外出!

“放心,我不會抗旨的。”朱悠紅冷了下來,咬牙切齒地說:“我會清清白白地嫁進你們東方家,然後看你要如何向燁慶交代!”

牡丹花叢與新柳在迸發的怒氣中飄搖,東方郡威被這句話氣得七竅生煙,正巧,有人在園林的另外一邊高聲叫起來。

“走水了!”東方郡威又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這裏到處都是溪流,就算走水了也不會是大事!怎麽咋咋呼呼的?

與他一樣,花廳裏的朝臣都很平靜,隻是好奇怎麽皇家的園林裏也會發生這樣的錯誤。而女眷們卻有些驚慌,潮水般向正中央的花廳湧過去。

“有刺客!”另外一邊同時響起驚呼,這一次,東方郡威想都沒想,抱起朱悠紅也朝花廳飛奔而去。花影攢動,朱悠紅被放了下來,混進了人群中。東方郡威看了她一眼,確定朱悠紅的精神沒受到什麽刺激,就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朱悠紅被晃**了那麽一下,本來頭就已經有些暈了。再被人群擠了那麽一下,突然間還真的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直到她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她是被周圍人群的喧鬧聲吵醒的。首先是看到了自己躺在牡丹叢中,然後感覺到了身子很疼。最疼的是,腿,和……腿間!

她的腦袋一蒙,緩緩地抬起手來,手上掛著裙邊,裙子邊上帶著斑斑的血跡……

眼前發黑,朱悠紅的心痛得讓她幾乎暈厥,而在她真正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東方郡威冷漠離開的背影。

而後人言,升平元年春的牡丹會,園林的一端不慎失火,好在撲救及時沒有造成傷害。在造成混亂的同時有刺客混入了園林,想必是偷襲皇上與皇後的。在發現皇上和皇後並沒有與會的時候便抽身離去。

唯一的意外便是左丞相朱亭衣的長女了。在半個時辰後被人發現躺在園林偏僻處的花叢中,同時,她穿著宮女的衣裳。——好在並沒有人將朱悠紅與刺客聯係在一起,朱亭衣雖然心裏非常奇怪,但是女兒從此就變得神情恍惚,就也不便開口相問了。

直到有一天,朱悠紅收到了一個錦盒,錦盒裏有一封信。

朱悠紅第一眼看到盒子上的字跡,眼神立刻變得清明起來。她把門和窗戶全部關上,細細地將信讀完,然後終於變回了恍惚不知晝夜的狀態。

信上隻寫著一句話:悠紅,你真的要清清白白地嫁給東方郡威,然後看他怎麽向我交代嗎?

沒有落款,但朱悠紅卻沒有懷疑。因為這就是燁慶的字!

他那天確實在牡丹會!自己看到的的確是他!而他,也確確實實一字不漏地聽到了自己與東方郡威的對話!——從小就反感權威、認為國主對他不公的燁慶,真的能接受因為一張黃紙自己就要乖乖嫁給東方郡威的事實嗎?

朱悠紅開始害怕了。

可是第二天,錦盒又來了。

朱悠紅拿到錦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推開眼前的侍女衝了出去,直衝到大門前抓住了看門人的衣裳高亢地尖叫:“人呢!剛才送盒子過來的人呢!”

看門的小童從來沒見過大小姐如此歇斯底裏的樣子,訥訥地不知該怎麽回答。然後剛才取走錦盒的侍女也跟著跑了出來,看門小童才恍然大悟地回答到:“那也是個下人吧,是個中年人,把錦盒交給我就走了。”

“走了……他這次是真的走了……”朱悠紅喃喃地說著,臉上流著清淚癱倒在了地上。

待她回到房間再次打開錦盒的時候,又重重地被刺激了一下。因為這次紙上的字是用丹砂寫成的,紅如鮮血……

“悠紅,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但是我必須走了,留給你的東西放在那個石柱下了。你若還念著我們的情分,就去取回來吧。”

朱悠紅當然知道那個石柱指的是哪裏。既然東方郡威為了要挾自己嫁給他,連那樣下作的事情都可以做出來,那自己為什麽又不能去拿燁慶留給自己的東西呢?

她去了,龍牙石窟,那個她第一次與東方郡威說話的地方,那個東方燁慶開始變化了的地方。

樹林仍舊茂密,龍牙石窟前方仍舊寸草不生。銳利的寒風呼叫著從前方傳來,冰冷的氣息環繞在她的周圍。對其他人來說應該很冷吧?但是朱悠紅完全感受不到,隻是跌跌撞撞地拖著腳向前走,走,一步一步地走……

隻要走一步,就能與燁慶接近一步。

隻要走一步,就能遠離東方郡威一步!

能不能再走一步,跨過奈何橋都好,能不能讓她沒有來過這個世上?隻要妹妹還活在昆侖之巔,朱家就不算斷了血脈啊……

那穿著繡花鞋的小腳再次邁過了那道生與死的門檻,石柱被一道血紅的印記纏繞起來,刺痛了朱悠紅的雙眼。她流著血一般的淚水走上前去,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燁慶當初刻下的字跡。她心痛得不能自已,於是狠狠地咬破了手指,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鮮血便奔流而出,滴在燁慶的字上。——如果那些紅色的印記是燁慶留下來的,那麽自己也終於與他血脈相連了啊……

可是朱悠紅卻沒有看到,當自己的鮮血與石柱上的印記混合的時候,龍牙石窟黑色的空洞瞬間放出了耀眼的紅光。

石柱上多了一條紅色的小蟲。小蟲扭動著,被血腥味吸引,順著字跡爬向了朱悠紅的手,在接觸到她傷口的刹那,小蟲興奮得渾身透亮。然後刺溜一下鑽進了朱悠紅的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