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容疏華拿好行囊,準備離開。
“你不用特意送我,我自己出去也行。”
竹醉山莊上山道路複雜,下山時,卻可沿一條索道直達山底,比從竹林中下山方便許多,也無需再應付難纏的陣法。這一設計,更能體現建築者構思之巧妙。
沈幹夕卻笑著搖搖頭:“我怎能不送你,路上再聽你嘮叨幾句,下次見麵,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穿戴整齊,拿上玉骨扇,“反正我今日無事,送你出去,再叫人送我進來就行。”
見沈幹夕堅持,容疏華便沒再拒絕,卻又說:“其實竹醉山莊也沒有想象中那樣固若金湯,竹林陣法雖然複雜,但像今次壽宴,竹醉山莊盤查並不嚴格,如果有心混在祝壽之人中潛入山莊,從內部還是很容易攻破的。”
“混進一兩人或許可行,要混進許多人,哪有如此容易?”沈幹夕不以為然,“再說,即使從內部攻下竹醉山莊,竹林陣法未破,他們以後又該如何出入?”
“確有道理,竹林陣法難破,除非燒掉整座竹林。不過,竹醉山莊最有價值的,就是這片竹林了。事成後再毀掉它,還不如一開始就用火燒。”容疏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倒覺得,這裏最有價值的東西是竹醉酒。”沈幹夕反駁道。
沈幹夕叫上了舒泠,三人一起穿過索道,走到山莊外,容疏華與沈幹夕和舒泠道別。
“雖然我覺得你不會有事,但路程遙遠,還是要注意安全。”沈幹夕略帶憂色地叮囑,“最好直接回去,不要再去哪裏閑逛了。”
“知道知道,該做事的時候,我會認真做事的。”容疏華笑著拍拍沈幹夕的肩膀,又望向舒泠,“舒姑娘,臨別之前,你有話要同我說嗎?”
舒泠看了看他嬉皮笑臉的神色,再次轉開了頭。
“你也太絕情了,唉,那我真的走了,幹夕,如果有什麽事,一定派人通知我。”
“好,一路小心。”
容疏華揮了揮手,轉身沿河上行而去。沈幹夕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小點之後,就叫來候在竹林邊的人,帶他和舒泠回去了。後天便是壽宴,再然後還有那個選婿大會,接下來,還要商談竹青茶的生意。
他已經很久沒回家了,淩恒早已到達織鳳樓了吧?那裏的事情……究竟是否順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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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鳳樓,密室。
沈幹夕在樓中暗處養了數十名暗衛,密室入口,就設在他的房間。淩恒雖然早知樓中有暗衛,其中一部分由菀青統領,但這也是他第一次,親自進入密室,親眼見到另一位統領。
說是親眼,並不準確,那人戴著麵罩,身著黑衣,在昏暗的燭燈下,他看不清那人的麵容。
不過,他今日來,有更重要的事。
淩恒坐在桌前,仔細翻閱手中紙冊,冊上記著一些人名,和他們近日所為。
他沒有看很久,便抬起頭,問坐在桌子對麵的人:“這些,就是全部嗎?”
“不是。”那人回答道,“短短幾日,不可能調查詳盡,如果他們沒有動靜,我們也難以抓到把柄。”
“嗯,樓主至少月餘才能回來,這段日子,仍然要麻煩你們了。”淩恒將手中紙張對折,放在燭火上燃盡,“我畢竟身在明處,無法幫上忙,實在過意不去。”
“這些,都是我們分內之事,淩公子隻需不動聲色,照常做事。”那人眼也不眨,語氣冷靜,“如果沒有特別吩咐,淩公子還是盡量不要再來此處。謹慎起見,請不要介意。”
“嗯,我知道。”淩恒點點頭,“這次,主要是樓主來信,說要派些人,查探他們是否與其他門派有所勾結。此外,就是讓大家千萬謹慎,不要被對方察覺。”
“是。”那人目光微沉,應道,“我們之前的確沒有留意,這之後,我們會一一詳查。”
“好,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淩恒說完,就起身告辭,“我不能久留,如果樓主再有消息,我再與你們聯絡。”
“好,淩公子慢走,離開時,也請注意避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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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壽宴,一是要慶賀江莊主五十整壽,二是要給江家千金選婿,因此辦得格外隆重。前來祝壽的賓客多少能猜到江正則用意,江小姐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其學識樣貌,家世人品,在江湖中都能數上一數,所以仍有許多慕名而來之人。壽宴當日,整個竹醉山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織鳳樓雖然不屬江湖三大門派,但沈幹夕身為一樓之主,算是江正則的上賓,兩家又是世交,他便和江正則同坐主桌。當然,羅長老和舒泠不夠資格,隻在一旁桌上落座。
同在一桌的,還有南青劍派的兩位弟子、橘井壇的長老、唐門二公子和兩個並非武林人士的生意夥伴。南青劍派,是如今江湖名望和實力最為強盛的門派,派中弟子以鑄劍和習劍為主要課業,當今江湖中的名劍和一流劍客,八成都出自其中。更有傳言說,皇太子年少時,曾去往南青劍派學習劍術,由此可見其劍術之超群。他們這次派了年紀相仿的兩個年輕弟子,其中一位,正是當今掌門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不知他們二人,是否也有意來爭一爭江家女婿之位。
除了南青劍派,橘井壇也是當今江湖三大勢力之一。在武學上,它並不像南青劍派那樣出眾,隻能算作一流,然而,它的地位卻沒有任何門派敢質疑——橘井壇是一家極大的醫館,更傳言有一位不露真顏的神醫坐鎮。如果是橘井壇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那這世界上便無人可解了。
他們雖派了一位長老,但未有適齡弟子隨行,看來,是對壽宴之外的事情不感興趣了。
至於唐門,在座諸位都了解不多,唐門位於越國西南部,門派中人鮮少涉足江湖,隻知道它精於暗器毒藥,獨門武學隻傳男,不傳女,算是亦正亦邪的存在。江正則出於禮節送去邀請,沒想到,他們還真的派了人過來。
隻不過,除了必要的回答之外,唐門二公子幾乎一句話不說,讓人捉摸不透他的來意。
除此之外,覺明寺、玄刀門、麒麟閣和雲岫宮等門派也都派了弟子,隻是終究不比先前幾個門派,隻能坐在第二桌了。
江正則性情豪爽,這次壽宴,也辦得十分熱鬧。賓客當中,許多曾與織鳳樓有生意往來,還有一些是沈幹夕父親的朋友,因此,他不得不去各處敬酒寒暄,互相說些恭維客套的話。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雖然這對他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壽宴結束,賓客陸續散去,他依然忍不住長長呼了口氣。
“賢侄若乏了,就早些回房休息吧。”送走最後幾位賓客,江正則走到沈幹夕身邊,“後日賞花品詩大會,還望賢侄一定參加。”
“一定。江莊主,時候不早,您身體有恙,也千萬不要太過勞累。”沈幹夕感覺整張臉都笑得僵硬了。
“好,多謝賢侄關心。”江正則笑道。
“那,我先告退了。”沈幹夕向江正則告辭,舒泠正在門邊等他,羅長老等人卻不見了蹤影。
“呃……其他人呢?”他隻好問舒泠。
“先回去了。”舒泠淡淡道。
“哦,那咱們也走吧。”沈幹夕把手中折扇放進懷裏,空出兩隻手,按摩自己的臉頰,“唉,出席酒宴實在累人,當樓主真是不容易啊,為什麽我就沒有哥哥呢?”
舒泠則沉默地跟在他身後,選擇了徹底忽略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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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過後,人們紛紛帶著醉意沉入夢鄉。晚宴剩下的殘羹冷炙早已被收拾幹淨,會客大廳也恢複了安靜清冷,唯有竹葉隨著晚風,發出日複一日的沙沙聲響。
客房同樣一片漆黑,突然間,舒泠睜開眼,從**坐了起來。
她動作利落地將黑色麵罩戴在臉上,拿起手邊長刀,在屋裏靜靜站立片刻。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風聲清晰可聞。今日陰雲無月,風聲更能掩藏她輕微的動靜,實在是絕佳的行動時機。
舒泠輕輕打開房門,閃到門外。院內同樣寂靜無人,她悄無聲息地沿廊下陰影掠至院子門口,瞬間從小院中消失了。
山莊也幾乎無人,雖有幾處巡邏侍衛,但對於舒泠來說,避開他們簡直輕而易舉。路線早已計劃好,她飛速掠過一處處院落,夜風拂過她耳際,萬籟之聲夾雜著各處房中的鼾聲轉瞬即逝,不到半柱香時間,她到達那株木荷樹下,身子輕輕一躍,隱藏在了高大茂密的枝葉中。
舒泠在樹上靜了靜,仔細分辨著四周響動。她沒有停留很久,確定無人跟在身後,也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響,便從樹上輕輕躍下,迅速閃到回廊陰影中去了。
舒泠很快摸到江莊主的院子,院內有侍衛看守,她繞至背麵,從後窗進入屋內。她腳步極輕,更斂去了周身氣息,因此竟沒有一個人發覺。
屋內隻有江正則一人,忙碌一日,他的呼吸比往常更加沉重。舒泠在屋中站定,迅速平穩呼吸,確定江正則熟睡未醒,便輕輕抽出了青寂刀。刀刃在朦朧夜色裏泛起冷冷青光,映在她眼中,仿佛幽冥。
雖然她見過江正則,更知道他與沈幹夕熟識,但此時此刻,她什麽都沒有想。她的腦中空明清澈,沒有任何雜念,亦沒有任何猶豫,凝眸,抬手,劃過一抹青光。
作者有話說:
本章介紹了一下江湖布局,主要為了有一個宏觀概念,這個故事不會寫太多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