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君側·等皇的女人 詩毅 隻願君心似我心 014 全本 吧

深更半夜,雖然有月光,視線還是會受限製。

商慕毅並不了解這個鎮子,而路上也沒有一個行人,找起醫館來簡直大海撈針。

他健步如飛,隻憑著感覺在走。

鼻端充斥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懷裏的女子越來越安靜,他心下就越是著急。

果然一著急,就失了理智,他應該出門前讓客棧老板派個人跟著一起引路的輅。

“對了,阿蓮,一直沒有見到你的雪貂,是不是又將它弄丟了?”

為了讓她保持清醒,他努力找話題跟她說話,他怕,他怕她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一種可怕的恐懼鋪天蓋地一般朝他席卷過來,將他裹得死緊,透不過氣嫖。

那感覺強烈得無以名狀,竟是他從未有過的,就算曾經對舒思倩,都沒有這樣過。

“阿蓮,你的雪貂一定是丟了,不然,它那麽護主,剛才那麽危難的時刻,要是它在,早飛身出來咬死他們了。”

“它可不能丟……隻是暫時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過不了多久,就會……自己找回來的商慕毅,我要是…….我要是死了,你要好好幫我照顧它!”

女子氣息微弱地說著,一張臉毫無血色。

商慕毅一震,心底的某一處就像被千萬枚細針紮過,密集的疼痛碾了上來,他皺眉,緩緩說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阿蓮艱難地咧開唇笑了一聲,隨即又痛苦地蹙著眉,緩了緩,才繼續說道,“笨啊,你這個時候應該說……我不會照顧那個小東西,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把它弄死給你陪葬,看你敢不敢死?我這個人啊,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最怕別人拿小雪來……來威脅我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商慕毅腳步加快,“別再說了,保持體力,聽著我說就行。”

“聽你說?你一個大木頭……能說什麽呀?”

“我講故事給你聽。”

“好…….”

講什麽呢?

這可難壞了商慕毅,將小時候母妃講過的故事,和在學堂裏夫子教過的故事都過了一遍,也沒有想起一個全的故事來,最後索性一咬牙,“我講當今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故事給你聽吧。”

“好……”

“故事的開始啊,緣於一場大火,就是四王府的那場大火,當時,皇後娘娘還是六扇門裏的蘇桑師爺,當然,是女扮男裝的,她去四王府現場調查此案,那時…….”

深夜的小鎮,長長的街道,一個男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就像是一個瘋子一般,急速奔走著,一邊走,還一邊嘴裏麵念念有詞。

那一夜,商慕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隻知道,帝後的故事快講完了,一個醫館的牌匾才終於躍入眼簾。

對,終於,那時,他的腦海裏想到的就是這個詞。

欣喜若狂也不過如此。

“阿蓮,找到醫館了,你馬上就會沒事了。”

當他欣喜地低頭看懷中女子的時候,卻發現她已雙眼緊閉。

他大驚,腳步飛快,甚至連敲門都已是來不及,就一腳踹開醫館的木門。

聞見動靜的醫館大夫急匆匆從內室跑出了,衣衫都沒來得及穿好,鞋子也隻穿了一隻。

那動靜,他還以為土匪來了。

定睛一看,雖不是土匪,他反而更是嚇一跳。

那男人先不說,衣袍上血跡斑斑,一雙眸子裏的血色比身上衣袍的顏色更妍豔。

而他懷中的女子,衣袍早已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張臉更是煞白如紙,靜靜地躺在男人的懷裏,沒有聲息,就像是被大石壓過的紙片人。

“快,救他!”不知是因為心裏的恐懼到了極致,還是在路上講故事講到嘴唇麻木,此時,他竟是找了好一會兒,才厲聲吐出這三個字。

“我……我穿好鞋子馬上醫治她!”大夫一邊說,一邊折身準備回內室去穿另一隻鞋子。

“回來,先醫她!”

商慕毅反腳一踢,“嘭”的一聲巨響將大門踢上,那動靜好像帶得整個房子都晃了晃。

一錠金元寶“啪”的一聲擲在桌案上,幾乎將木桌都砸了一個洞,“醫好,它是你的,醫不好,你的人頭就是我的!”

小鎮上的大夫幾時見過這麽一大錠金子,頓時驚得下顎都快掉了下來,可是聽到男人接下來的話語,又是立即嚇得不輕,心裏清楚,今夜是遇上大人物了,豈敢再有半分怠慢,趕緊又折了回來,並示意商慕毅將女子放到床榻上去。

醫館裏的其他人也陸續起來了,在大夫的指揮下,燒水的燒水、準備棉布工具的準備棉布工具、搗藥的搗藥,整個醫館燈火通明。

“這位公子放心,這位姑娘雖然身體多處受傷,好在劍傷也不深,昏迷也隻是因為失血過多,暫無性命之憂。”

聽大夫說完,商慕毅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看大夫準備給包紮傷口,想了想,轉過身,準備出去。

手背驀地一下被抓住,他一震,欣喜回頭,果然就看到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阿蓮……”話一出口,他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沙啞到不行。

她拉著他的手,蠕動著幹涸到已經起皮的唇瓣:“你要去哪裏?”

落在他手背的手指冰涼如生鐵,他心中一動,反手將她的手裹在掌心,“大夫要給你包紮傷口,我在外麵等!”

“為何?我傷的是…….腿……手臂…...後背…….又不要脫衣服…….你為何……為何要在外麵等?”

一句話,女子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艱難地說完。

商慕毅哭笑不得,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一個什麽話都講得出口的女人,不久前,他甚至還懷疑她是細作。

如此藏掖不住的女人,怎麽可能是細作?

細作會在生死麵前,寧願自己死,也要讓他生嗎?

“我疼......你不走......陪......著我......不行嗎?”女子虛弱地看著他。

商慕毅心口一窒,幾時聽到這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語?他隻覺得氣息驟沉,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上下不得,他蹙了眉心,啞聲道:“好,不走!”“姑娘,不要再說話了!雖然傷口不致命,但你身子本來就虛,你再如此,老夫也怕回天乏術!”

商慕毅抿唇,就站在邊上握著她的手,陪著她。

因為背上的傷最嚴重,也最致命,所以,最先處理那裏的傷口,女子是趴著姿勢,大夫輕輕剪開她背上的衣袍,給她上藥。

多年以後,商慕毅還清楚地記得這一刻的情景。

女子趴在床榻上,一側的臉頰貼著軟枕,隻露出半邊臉,青絲垂在一邊,她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隻有大夫上藥粉和包紮時偶爾碰到傷口,她的秀眉會微微蹙一下,大多時間,她都是很安靜地看著他,那樣子,那樣子,讓商慕毅一顆心都顫了。

處理完背上的傷,就是處理胳膊和小腿上的,等所有的傷口處理完,已是到四更的光景。

大夫說剛剛包紮完,不適宜動來動去,否則怕引出再出血,所以,要求暫住在醫館裏修養幾日。

大夫和夥計們都回房去睡了,商慕毅就坐在女子的床邊陪著她。

許是跑了一夜的路,講了一夜的故事太累了,又許是原本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突然得到了放鬆,結果,女子沒有睡過去,商慕毅卻是坐在床邊,靠在床頭上睡著了。

女子緩緩坐起身,看著熟睡中的男人,男人雙目輕闔,眼臉處有著淡淡的青灰之色,看來,真是累壞了。

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來。

如今她行動不便,也不知道小雪哪裏去了。

輕輕靠在男人的胸口,她眉心微攏,緩緩闔上眼睛。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是被什麽東西蹭醒的?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小雪不知何時找到了醫館,此時正窩在她的床頭邊輕輕蹭著她的腦袋。

心中一喜,她的睡意頓時去了一大半,緩緩起身坐起,發現正好,邊上的男人還沒有醒……

翌日清晨,商慕毅醒來的時候,女子還在熟睡,他跟大夫交代了幾句,就先回了客棧,因為有些善後的工作要做,後院平白無故出現兩具屍體不僅會給大家帶來恐慌,也可能會引來官府中人,另外,馬車裏的兵器也需要及時處理。

可是,讓他震驚的是,他回到客棧的時候,客棧裏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沒有屍體、沒有馬車、甚至連地上的血漬都被人處理掉了。

要不是在掌櫃那裏有登記過那一對夫妻的確來住過店,也的確不見了,商慕毅差點懷疑昨夜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噩夢。

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沒有過多逗留,既然人家不留下一絲蛛絲馬跡,他便是等在那裏也無益。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在醫館裏度過,商慕毅一直陪著女子。

他去街上買她最想吃的東西,陪她在醫館的院子裏曬太陽、散步,她的身子也恢複得挺快的。

再次策馬上路是在十日之後,兩人還是同騎一馬,依舊是曾經的姿勢。

但是,很奇怪,明明什麽都沒有變,人還是那人,馬還是那馬,卻又好像是哪裏變了,帶著兩個人的相處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譬如,曾經她將手臂環繞在他的腰上,他會覺得不舒服、不自在,如今,他不會。

再譬如,曾經他從不會去主動握或者碰她的手,如今,他會。

又譬如,曾經她靠在他的肩頭嘰嘰喳喳,他隻聽著,基本不會給予回應,如今,他會。

還譬如,曾經兩人在一起,基本上都是她隨心所欲,而他一本正經,從來不會主動跟她聊什麽、或者主動逗她,如今,他也會。

總之,變了,真的變了,這種變化,他感覺到了,她也感覺到了,隻是兩人默契地得都不說。

到達虞州是在三日之後,商慕毅根據商慕炎給的聯係方式,聯係到了當地的線人。

線人告訴了他那些招兵買馬的人的駐點地址。

商慕毅將阿蓮安排在客棧等他,他隻身一人前往一探,阿蓮不同意,非要跟他一起。

他拗不過她,隻得將她帶上。

隻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個駐點已經是人去樓空,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匹馬,不過,有寬敞的士兵操練場,有很大的馬廄,說明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招兵買馬確有此事。

隻不過,他們緊急轉移了。

看現場留下的痕跡,應該是不多久發生前的事,給人感覺好像是事先接到了消息,臨時緊急轉移,以致於那些廂房裏很多的家具物件都來不及搬走。

商慕毅想,估計就是那夜客棧裏的兵器事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吧。

心中有些懊惱,他一間一間廂房仔細查看,希望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看到一些可疑的小物件,他也順便帶走,他想著,回去上交給商慕炎,說不定能查出這些人的身份。

畢竟,這麽大的事情,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搞出來的,幕後之人肯定是個大人物。

阿蓮一直默默地跟在他邊上,見他拿的東西多了,就也幫他拿,後來,見實在拿不了了,就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花的大荷包。

“這個大荷包自從繡好後,我還沒有用過呢,看在這位爺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忍痛割愛,先將此荷包借與爺一用。”

一邊說,她一邊將自己手裏的、商慕毅手裏的物件通通接過去,裝進荷包裏。

看著她俏皮嬌憨的樣子,商慕毅就笑了。

目光觸及到荷包上彩線繡成的一對鴛鴦戲水,商慕毅打趣道:“你這荷包是準備送給心上人的吧?”

“是啊!”女子璀然一笑,點頭,毫不回避,“所以,我說,先借與爺一用,請注意,是借,我不會自作多情,也請爺莫要自作多情了去,我知道,爺的心上人不是我,所以,我的心上人也定然不會是爺。”

女子說完,提著荷包,悠悠然走在前麵,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在男人看不到的方向,女子唇角的笑容慢慢失去了弧度的支撐。

商慕毅自背後看著她,微微垂了眼簾,許久才想到一句調侃的話來:“定情的荷包不應該都是小巧玲瓏的,你那個荷包太大了,一般男人不喜歡。”

女子腳步一頓,回頭,眉眼一彎道:“沒事,一般男人不喜歡就不喜歡咯,我的心上人是個不一般的男人。”

商慕毅怔了怔,挑眉,“哦?如何不一般法?說來聽聽。”

女子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不告訴爺,免得爺學去了,那我的心上人,不就也變得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