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落芳顏 第伍拾柒卷 其樂陶陶

石桌之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套“清蓮綠蓬”茶間四寶。亓官昭泡茶的動作嫻熟。

常人所謂的“茶間四寶”,即玉書、潮汕爐、孟臣罐、若琛甌。玉書指燒開水的壺,水沸時蓋子“卜卜”作聲,如喚人泡茶。潮汕爐是燒開水用的火爐,玲瓏,可以調節風量,掌握火力大小,以木炭作燃料。孟臣罐即泡茶的茶壺。若琛甌即品茶杯。

永期一握那明黃色絲綢,顯然是一塊扁平的硬物,一臉疑惑地將層層包裹的緞子打開,其內呈獻的,是一塊年代久遠的普通青銅片,然而上麵密密麻麻刻的,竟是爵次稀文,這種文字很久以前曾在爵次王公貴族間流傳,是身份和地位的,懂得的人少之又少,然他自小長在爵次宮中,這點麻煩自然難不倒他,隻是其內記載的內容,著實令他吃驚不小,上麵記述了淩玖天與蘊姬所生一對雙生子的事情,名曰卿、晗。

握了手裏的青銅片,永期抬頭道:“這哪裏來的?”

“爵次地宮。”

亓官昭給的答案平靜簡潔,永期卻是秀美緊鎖,心中思慮萬千:“這麽說來,蘊卿和蘊晗同是淩玖天之子,淩子歸之兄?”

“不錯。”亓官昭轉身望向永期,神色安然。

“此事還有誰人知道?”如此大事,若是宣揚出去,恐生事端。現在爵次雖亡,表麵一切繁榮無恙,然一些爵次暗中餘黨並未完全消失,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現下淩子歸雖然昏迷不醒,但若被爵次餘黨得知爵次仍有王族血脈流傳於世,難免挾了去,來一招挾天子以令諸侯,號令殘部,奮起反擊,以圖複國。

亓官昭似乎不以為然:“你知我知,卿兒知。”

“什麽?”永期倒吸了一口氣,“蘊卿他知道自己爵次王族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真相,又怎麽會像如今這樣平靜,一如以往?而淩子歸苦苦戀著蘊卿,卻不知他愛上的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

在蘊卿心中,一直認定淩子歸已死,爵次即亡。這國仇家恨,他又如何放得下。

“確切地說,這青銅片正是卿兒發現的,共有兩片,另一片記錄著淩玖天早先卜卦爵次必亡的劫數,希望淩子歸能放手江山,好好活下去。而這一片則記錄著卿兒與蘊晗二人身世之謎。隻是當日卿兒並未將這一片上的內容和盤托出,我雖知他有所隱瞞,卻不想苦苦相逼,卿兒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苦了他一直將這天大的秘密埋在心底,連我也未曾透露半分,以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亓官昭拿了絲絹包在清蓮綠蓬茶壺的把上,細細將溫熱的茶壺放回到爐子上,娓娓道來,“那日在狼天河時這塊青銅不經意被掉落在地上,其時淩子歸昏迷不醒,眾人皆是驚慌一片,沒人注意到,我便悄悄拾了去,找人研究了許久,才得知上麵所記的內容。”

蘊卿自小被父母棄之,在芸叢樓長大,一直著父母的關愛,事到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事情真相,卻苦於種種原因不能恢複自己的身份,永期想到這裏亦是心中愀然,將青銅仔細包好,還給亓官昭道:“這麽說,是蘊卿自己甘願放棄王族身份。”

“看樣子是的,而且他並不知青銅在我這裏,權當丟失了……卿兒他性子淡泊,王族身份隻會讓他覺得很累。或許國仇家恨對他來說,不及一方百姓安居樂業來得重要。”亓官昭接過青銅藏入袖內,拿了一旁純金色精致的鑷子,捏了幾塊的木炭,加在潮汕爐爐底繼續道,“朝闕將爵區的重建工作交予你,如今百廢待興,以你之力,要讓這一方繁榮起來自不在話下,這也是他肯放棄身份的一個重要原因。”

“你所謂的‘虧欠’他,正是因為如此?”

“嗯。”亓官昭點點頭,喉間沉沉發出聲音,俊雅的麵容之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終究是我親手滅了卿兒的家國……”話音越來越沉,到最後已經聽不清楚,似乎因喉間哽咽而無法繼續說下去,卿兒一定是怕他得知真相會心中愧疚,二人在一起心中難免有所介懷,如此一來,就算是真心相愛,心中時刻壓著一顆大石,又如何能相親相愛攜手一生。卿兒愛他竟深至此,寧願放棄王族的身份,將國仇家恨深深埋入心底,讓這一切折磨都由自己承擔。

清蓮綠蓬壺內的水溫逐漸上升,又滾滾冒出些破碎的泡泡,亓官昭小心地取了一旁冬日裏罕見的百花茶,此茶是永期采擷九種芬芳香花經重重烘烤而成,中有珠蘭、桂花、茉莉、薔薇、蘭蕙、桔花、梔子、木香、玳玳九種香花,一入沸水,仿若仙子下凡,蒸起熱氣嫋嫋,馥鬱飄香。

亓官昭轉了話題,不想再沉迷於心中深沉的暗處,抬首間雙眸已迸發自信的光彩:“這百花茶果然與眾不同。”

“哈哈,有了亓官哥哥這天下罕見的清蓮綠蓬茶粳才能與永哥哥的百花茶相匹配啊。”未見人影,已聞丟丟嘻哈的笑語自遠來近,插進話來,待到拉著蘊卿走近石桌才一臉狐疑逗趣道,“喲,我們不在,你們可都說了些什麽秘密?快點講給我聽!”

亓官昭與永期二人早已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將之前的驚愕同愧疚甩到腦後。亓官昭微微一笑,側過身來扽了蘊卿白嫩的腕子用力一拉,如花美人便順勢跌入他的懷中,坐在他腿上:“卿兒,玩兒夠了?我看看手,有沒有凍壞?”言語間已捧了蘊卿那雙柔若無骨的雙手,細細揉了揉,握在手中暖著。

“不冷。昭,大家都在看呢……”蘊卿心中暖烘烘的,側首向永期和丟丟羞澀一笑,卻也並不急於將手抽回,安安穩穩坐在亓官昭腿上。

丟丟氣得一跺腳,雙手插腰撅了嘴大大咧咧道:“亓官哥哥偏心!就知道雄美人哥哥!丟丟也冷得很呢!”

這小丫頭向來頑皮可愛,如此逗趣一番,惹得眾人一陣哄笑,亓官昭隻得一隻手撫上丟丟的發間揉了揉,寵溺道:“丟丟,過段日子你平寧哥哥過來,就有人陪你玩兒了。”

永期兀自端了茶壺,為蘊卿和丟丟各滿上一杯清香四溢的花茶,疑惑道:“怎麽,平寧渃也要來?如果我沒記錯,朝闕應是派他到東海去平定島上的科赫蠻族,怎會有空千裏而來?”

亓官昭微微點頭,將茶杯捧起遞在蘊卿唇爆看他淺淺垂首,薄唇輕啟,煞是喜歡:“嗯,時候差不多了,平寧渃來此取一樣東西。”

“平寧渃?那是誰?”蘊卿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但看眼前所有人都對此人相知甚多,唯有自己一概不知,不禁有些不快。

“不要!他一來煩都煩死啦!”丟丟突然大叫一聲,用力以示抗議。惹得蘊卿心中一驚,這平寧渃何許人也,怎地讓丟丟如此不快?

“平寧渃同亓官昭一樣,乃天都帝國四大將軍之一——天平神將軍,性情頑皮,鬼靈精怪,精通古今兵法,融通太極八卦,對武功一概不知的他卻擁有當今世上令人聞而色變的武器——啜香琴,千軍萬馬的性命,全在彈琴人一指間,被將士們稱為‘玉麵將軍’。”永期嘿嘿一笑,耐心地替蘊卿解釋,隨即轉身遞給丟丟一記挪揄的眼神,“這樣一個聰明伶俐俊美絕倫的哥哥卻叫丟丟頭疼得緊,因為他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漂亮的姐姐,或丫鱖或朋友,永遠嘰嘰喳喳,讓丟丟不得安寧。永哥哥說的對不對?”

丟丟被別人一語道破心中所想很是不服,歪過頭去撅了嘴重重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這下蘊卿可被丟丟的反應給逗樂了,想來這位平寧將軍定是略有風流之性,身旁美女如雲,料得給丟丟添了不少煩擾,徑自掩唇淺笑。

亓官昭捏捏丟丟緋紅的小臉蛋兒,微微笑道:“放心吧丟丟,這次你平寧哥哥來,不僅沒有女人,還會帶來另一個非同凡響的‘哥哥’。”

“啥?非同凡響的哥哥?”丟丟一聽這話倒來了興致,歪了小腦袋細細思考。平寧哥哥風流成性,府邸內向來以美女眾多而聞名,這一次出行怎會不帶女人?而這非同凡響的哥哥又是怎麽回事?

彼廂永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蘊卿也臉紅得低下頭,聽亓官昭這麽說,看來那平寧將軍也定是有了一位同性的戀人,相隨左右。

“亓官哥哥,你快告訴我嘛!”丟丟拉著亓官昭寬大的袍袖,不依不饒,苦苦哀求。

“天機不可泄露哦。”亓官昭壞壞一笑,他可受夠了旁人對他說這句話的煎熬,這下,也讓這頑皮的小丫頭急急。

話音未落,院中人一哄而笑,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初冬的雪被暖陽照得緩緩開始融化,眾人爽朗開懷的笑聲久久在滿院之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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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這麽開懷的感覺了。

真喜歡這樣的感覺啊。嗬嗬。

——惑,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