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金氏(上)
孫太醫回稟道:“皇上放心,四阿哥並未中毒。”
“這就好。”雍正總算放了心,見弘曆麵色由一開始的疑惑漸漸沉了下來,擔憂的眼神還在自己身上轉了轉,心中不由一暖,道:“朕沒事。蘇太醫,你將事情跟四阿哥說一遍。”
蘇太醫隻得將事情重述了一遍。
剛從工部衙門回宮就被帶到養心殿,接著就被孫太醫把脈檢查的弘曆在聽到“中毒”兩字時還以為是皇帝遇到什麽下毒之類的刺殺,心想,弘皙難道想直接篡位了?
可隨著蘇太醫的講述,他臉色越來越沉,居然還是針對自己……或是自己的後院?不過雲珠沒事就好!“孩子呢?永璜還有蘇氏腹中的胎兒有無影響?”
慶幸過後,疑惑又來了,黑手到底是誰?為什麽自己的後院隻有雲珠和高氏沒有中這種毒?皇父沒有中毒,顯然,他的衣食也是查過沒有問題的,自己如今也證明了沒事,那麽那幕後之人針對的隻是自己的後院?他(她)想幹什麽,想用這種方法獨占恩寵解決對手,還是想讓自己成為克妻克子之人?
孫太醫和蘇太醫對視了一眼,道:“孩子肯定會受影響,身體可能比不了普通人那麽健康。”
“沒有辦法解這種毒嗎?”弘曆皺眉,畢竟是他的血脈。
“這個,奴才還需有月根草做些實驗才能確定。”好在現在太醫院不缺試藥的死囚……
“朕已經暗中遣人去雲南一帶尋找月根草了,此事不宜宣揚。”雍正沉吟著,做為乾西二所唯二沒有中毒的女人,雲珠是有嫌疑的,即便自己心底也認為她不可能做這種事,可是做為皇帝,謹慎和疑忌才是理智和正確的做法。
雲珠雖然沒有中毒,可她對自身危險的狀況卻一無所知,弘曆不免又擔心起來,“皇阿哥,這事,是不是也讓雲珠有個準備?”他是決不相信她會做這樣的事情,方才聽到蘇太醫說這種毒能下在人的衣料上,使人不知不覺體弱虧損,到最後簡簡單單的風寒小病就能奪去性命,他就覺得不寒而慄……慢著,衣服?不,他的賽雲珠隻怕是上天眷顧而不是沒在那人的目標裏……是高氏麽?還是未進門的烏喇那拉氏?他的心漸漸冷硬起來,他沒忘了導致皇父與嫡母最終陌路的便是嫡母對福惠下毒——那也是一種能腐蝕人體生機的藥,以她的謀劃,將那種藥留給預定成為他側福晉的烏喇那拉.妮莽衣也不是不可能。
雍正想說,難道你就不懷疑她?轉頭一看,問話的人兀自又沉思起來,便問:“想什麽?”
“兒子在想雲珠或者也那下毒者的目標,隻是,他的目的沒有實現。”
“怎麽說?”雍正挑了下眉,坐回榻上,端起茶輕呷了一口,聽弘曆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心裏也不無認同,他認為雲珠能異化植物使之結出美味、可以養身的花果的能力是上天賜予的,可證明她是上天眷顧鍾愛之人,這種人福祿氣運之強不是普通人可比,冥冥之中不須手段也能避開各種邪惡的侵犯。
至於弘曆懷疑高氏和烏喇那拉氏,他也未做多餘的評判,誰讓皇後有前科在?而且,為了家族她既能求他將妮莽衣指給弘曆做側福晉,又怎能斷定她就沒有留其他暗手?
這時,蘇培盛在門口外道:“皇上,葉嬤嬤來了。”
“讓她進來。”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葉嬤嬤自被通知到養心殿起就心中打鼓,這時進門一看,不但皇上、四阿哥在,連孫太醫、蘇太醫都在,心想肯定發生了什麽大事。可做為皇上放到乾西二所的耳目,實際卻也是富察一族早年放進內務府幾代培養下來的心腹,她知道四福晉進宮以來並未做過什麽栽贓陷害或謀奪人命的事,便也心中坦然。
雍正見她麵色坦然,眸光沉靜,也沒讓她起身,就這麽問道:“在四福晉身邊幫她理著各宮往來外務、份例發放、賞賜的可是你跟尚嬤嬤?”
“是。”葉嬤嬤回道:“奴才與尚嬤嬤、郭嬤嬤、圖嬤嬤四人各司一職,職責劃分清楚,尚嬤嬤管著對內份例銀錢的發放還有主子發下的賞賜;奴才負責乾西二所與各宮娘娘事務往來,皇上和娘娘們所賞衣料財物皆由奴才經手入庫,四福晉對底下格格們的賞也是從奴才手中撥出;圖嬤嬤管著廚房一切事務;郭嬤嬤管著內院人事。”
“郭嬤嬤和四福晉身邊的幾個女官呢,她們難道沒有權利動用這些東西?”
“郭嬤嬤與四福晉身邊的女官自是可以動用庫中賞賜,一般都是四福晉想要什麽東西交待她們取用,即便如此,奴才也要跟在身邊確認,造冊上也需要添改分明。不過這種情況很少,素問和靈樞,她們日常所用大多是從四福晉陪嫁進宮的內庫中取,四福晉賞賜給格格們的東西很少是從內庫中出。”
“果然職權分明,卻也謹慎細致。”雍正點了點頭,又道:“那四福晉賞給幾位格格的衣料飾物也是從外庫中出了?”
“正是。”葉嬤嬤回道,“宮中每年發下給四阿哥和四福晉的份例、賞賜都是入的外庫,隻有幾樣四福晉看著可心意的才會挑去放在屋子裏擺著,福晉撥給幾位格格衣料皮子及福晉親手給皇上、娘娘還有公主阿哥們製的衣裳等大部份也是從外庫取,小部份從四福晉自己內庫取。”
“四福晉賞下的藥材、吃食呢?”
“四福晉很少賞下藥材、吃食,”葉嬤嬤這下肯定是幾個格格裏有人出問題了,回複更加謹慎,“有的話,也會讓太醫當麵驗過,詢問適不適合賞賜之人用,沒有忌食才會賞下。吃食,一般是從禦膳房領的,主子們另有想吃的則交待乾西二所的廚房做,至於幾位格格們自己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廚房有食材的話也給,卻要在廚房旁邊的另一灶間自己做。與廚房無關的閑雜人員是不許隨意進出廚房的。”
雍正又問了不少瑣碎的問題,得到了葉嬤嬤清楚的回答後道:“你回去吧,今晚的問話誰也不許透露。”
從這些對話裏明顯可以看出,四福晉是個賢惠寬厚又行事極有章法的,乾西二所無論發生什麽事,這些些管事嬤嬤和總管尋著脈絡往下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孫太醫和蘇太醫心中十分佩服,一個人沒有害人之心固然不錯,可在這宮裏頭,沒有害人之心卻又能將一個皇子府邸理得這麽井井有條不給人套局栽贓的機會就很厲害了。
這會兒弘曆有些慶幸起葉嬤嬤是皇父的人了,這樣一來,很能證明雲珠的清白了。他本來還以為葉嬤嬤是皇後安插在乾西二所的釘子呢,隻不過見雲珠一直信用她,所以沒有想著拔掉罷了,畢竟後宅還是以雲珠為主的,他胡亂幹涉是對她的不信任。
“是。”葉嬤嬤行禮退了出去。回了乾西二所,也不敢立即將晚上的事報給雲珠知道,誰知道周圍還有沒有人在監看呢。好在,這件事想來跟主子沒什麽大的幹係,她想著,明天或者後天再找個機會稟告主子吧。
她不知道,這一切,全都在雲珠的意料之中。所以第二天,葉嬤嬤尋了個機會要將消息透露給她知道時被她岔開,並暗示四阿哥已經告訴自己了。
葉嬤嬤這才放下了心。
雲珠並沒有騙葉嬤嬤,昨晚回了乾西二所,弘曆確實將這事告知了她,並在第二天一早拿走了高氏幾人給她做的所有女紅,叮囑她小心防範,麵上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他們父子兩人是打算“抽絲剝繭”“撒網捕魚”了。
正院右次間裏,雲珠坐在榻上慢慢地喝著燕窩粥,花梨木鑲銀嵌象牙炕幾上雪團忙碌地剝著花生鬆子吃,還時不時地丟一兩顆進琉璃缸裏喂小金小玉。
靈樞和叔貂坐在下麵的繡墩上,邊抽著刺繡用的絲線,邊稟報著這段時間以來皇宮內外的動靜。
“……你說高家將那些線頭都掐斷了?嗬,他總不會將所有知情者都滅了口吧,那樣動靜也太大了。”
“主子說的是,投鼠忌器,總有一兩個高家是不好輕易下手的,不過他們也算是一條繩上的人……其他的,除了咱們的人,也估計過段時間也會一一消失。”
“這樣也好,太早收網總不會有足夠多的收獲。”雲珠將空碗放到一邊,拿起棉帕拭了拭嘴,阻住了叔貂準備再添一碗的動作,她現在沒什麽胃口,偏偏又一會兒想吃酸一會兒想吃甜,好在空間裏東西多,水果堅果什麽的足可滿足她口味上的各種要求。“現在高氏可還懷著身子呢,就算要動她,上麵……也會等她生下孩子再說的,何況高家還有個高斌在。”
真不虧是雍正得用幹將,一出手就幹脆利落。想想,這事要沒出來,高家有高斌在,又有權臣聯姻(一女為弘曆妃一女為鄂爾泰兒媳婦),高恒肯定會如曆史上般風光到乾隆中期,就算高恒及其子高樸獲罪被誅……之後高家在乾隆、嘉慶、道光等幾朝起起落落仍能綿延不斷堪稱世家,憑的不就是高斌還有慧賢皇貴妃這點子香火情麽。
——當然了,這點香火情雲珠還抱著懷疑態度,你說高恒還有高樸都是什麽性情和才幹呀,可授的職務全與鹽政、河督、織造、稅務有關,全是肥缺,這不是明擺著讓他們犯法,養肥了好宰麽?!
悲催的高斌,他的侄子高晉可比高恒更像他兒子,無論是才幹或是為官的精明上。可惜,高晉這一係也被大清皇帝砍了好幾個……
不過,高氏夥同其兄高恒幹的這事要是被雍正查將出來,以雍正的性子,高家還能不能一如既往地得到皇帝的扶持就難說了。
“高斌就算能將蘇州那兒的證據都銷毀,內務府卻不是他可一手遮天的地兒,隻需一些蛛絲馬跡引起皇上的懷疑就可以……這事兒咱們還是不要插手,先這麽著吧。”有時候懷疑的種子放置一段時間更能長成參天大樹。
接過叔貂端過來的溫水漱了口,又從靈樞手中接過溫毛巾擦了臉和手,雲珠起身開始繞著屋子走路。“還有什麽消息?”
“奴婢得到消息,承乾宮那裏仿佛在為四阿哥挑侍候的人——”
雲珠往靈樞閃現著擔憂與不忿的素淨臉上瞟了一眼,輕笑了一聲:“是不是人選出來了?”
靈樞一頓,主子還是那麽地敏銳,隻好道:“就是主子之前關注的內務府上駟院三保之女,金籬。她去年小選入宮後進了承乾宮當差,如今是熹貴妃身邊的三等宮女。她的哥哥金簡,正準備考內務府筆帖式。”
其實,撇開內務府世家出身的這些嬪妃,內務府出身的也不乏能人,像高斌、高晉還有這個金簡,都是長於實事,在這個朝代來講,還算不錯的,可惜,她既想斬斷以後內務府世家所出宮女子成為後宮嬪妃的路子,就免不了委屈他們的青雲路了。
雲珠道:“不是金氏也會有別人,明年,可又到選秀的時候了,一枝獨秀不是春,總要萬紫千紅才熱鬧不是嗎。反正金氏身邊有我們的人,你讓人在承乾宮那兒推一把……也得讓四阿哥感受一下他額娘對他的關心、疼愛之情才好。”
“是。”主子不傷心,她也放心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主子肚子裏的小阿哥小格格能平安生下來。靈樞內心還是有隱憂的,她與素問給主子把了脈後發現主子懷的可能是雙胞胎,因月份還淺不能確定便沒同主子提起。
在皇室,除了龍鳳胎,雙生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好了,我要進裏屋歇一會兒,讓侍墨過來給我彈一會兒琴吧,不用太久……這裏再留一個侍候就好。”
“是。”靈樞和叔貂下去了。半晌,侍墨抱著琴跟司綺一起進來了,兩人一個彈琴,一個給主子肚子裏未來的小阿哥做小衣裳小被子,很是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