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珠閣綺戶(上)

雲珠遣郭嬤嬤和素問叔貂幾個去了娘家一趟,將覺爾察家的事情說了,讓家裏先把情況摸清楚她好有個了解,完了再下帖子請人進宮說話。

郭嬤嬤幾人回來又跟雲珠說了一番府裏的事,大大小小的人都關照到了,沒什麽大事發生。

春天氣候多變,到了晚間就飄起細雨。

連下了幾場和風春雨,草木一下顯得翠綠豐茂起來,煙雨中梅花香瓣合雨零落,桃樹上的花蕾卻漸漸地透出淡紅,雨燕和蜻蜓成了園中主角。

這美麗的景致,可愛的變化,引得三胞胎在雨裏拿著網子跑了幾趟,小孩子都有調皮不聽勸告的時候,雲珠也由著他們,見他們受了點春寒,便每天盯著她們喝熱得發苦發辣的薑湯,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若是再著了涼,那就不是止是喝薑湯而是喝藥了!

那黑黑的藥,味道那麽難聞,在永璋跟和寧那裏見識過的三胞胎是絕對不想喝的。

“這初春氣候最是反複,乍暖還寒的,幾位嬤嬤回去讓夜裏當值的上心些,別讓他們幾個踢了被子什麽的,重複受寒就不好了。”雖然三胞胎的體質很好,著涼或受寒演變成寒邪入體什麽的就不是玩笑了,古代因這個病吃錯不對付的藥就能馬上要人命。

密劄氏幾個恭順應了,別看這四福晉囑咐的話這麽柔聲和氣的,對做錯事的人卻是不講情麵的,不管是不是在正院當差,是不是她得用的,端的是賞罰分明。

“主子,都統夫人來了。”明心進來說道。

“請她進來。”惠珠突然遞帖子進宮,雲珠也很好奇是出了什麽事。說起這個庶妹,自指與薩喇善為嫡妻後日子過得倒是美滿,薩喇善是個尊重嫡妻的,對惠珠也頗為愛顧,成親後惠珠隔年便生下長女濟蘭,第三年生下長子恒濟,兒女雙全。而惠珠,也成長為一位合格的宗室貴婦了,幾次宴會相遇,她都是舉止優雅、言語爽利、進退有據的。

“姐姐!”惠珠一進來,便教雲珠吃了一驚,那雙清亮的美目腫得跟核桃似的,見到雲珠竟也不顧禮節,一下就哭了起來,“姐姐,你一定要給我做主,我的恒濟被那些賤人給害死了,薩喇善竟然還護著她們……”

“什麽?!”這次真是震驚了,“恒濟死了?這是怎麽回事?”上次雲珠見他時還是在富察府,長得白白胖胖的虎頭虎腦很是可愛,說起來也隻比三胞胎小一歲。

“嗚嗚,都怪我自己大意,一不小心恒濟就跑到後花園跟他那兩個庶姐玩上了,結果,跟著他的嬤嬤忽然肚子疼,兩個丫頭又臨時被叫走,恒濟就被那黑心肝的推下了池子裏……救上來的時,整個人都發紫……汲,沒氣了……”惠珠邊說邊掉淚。

“然後?沒有人承認推了恒濟?滿府也沒人看見?”雲珠惱了,這惠珠當的什麽家啊?

“嗯。”惠珠將事情描述了一番,卻還不能去了雲珠的疑惑,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恰好都有事,雙恰好整個園中沒幾個下人在。這隻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惠珠對整個都統府的後宅掌控力度不夠。

“一定是她們,除了她們誰會對恒濟下毒手?!”

“你想將你那兩個庶女怎麽處置?捉賊拿贓,人證物證皆無,你想把人家怎麽樣?薩喇善就是心中懷疑,沒有證據你就想處置他的女兒?!”

“那又怎麽樣,明擺著就是他們下的手!”惠珠哭喊,“難道恒濟就不是他兒子?!啊,沒想到他這麽冷血,看著兒子被害也無動於衷……姐姐,你幫幫我,一定要殺了她們給我的恒濟償命。”

雲珠氣樂了,剛才還在想著這個妹妹變得成熟了,沒想到隻是外表啊,這幾年安逸的生活把她給磨成小白了,她不會以為別人家的後宅都跟自家一樣平穩吧,就是這平穩平日裏還有些個磕磕碰碰呢,若不是自己額娘手段好,怕也是壓不住。

“你給我說說,你嫁到了都統府都做了些什麽?怎麽對待薩喇善的那些妾侍的?”雲珠無奈地問,雖然不親,畢竟是自己的庶妹,又嫁到了宗室,不好不理。

“額娘也教我管過家,”她吸了吸鼻子,接過靈樞遞上的帕子拭了淚漬,“大多數按舊例走,一些不聽用的奴才就想法子調到不重要的位子上,若再出錯,就攆到莊子上……至於那些妾侍,一時抓不到錯處,便隻讓她們在院子裏待著,吃用府上都有定例。”

“有沒有讓她們站規矩?”所謂的站規矩就是妾侍要給主母打簾、扇風、捶腿……伺候用飯等等,總之大家子裏的規矩都大同小異。這些事情就算是平日往來親密的親戚友人也很少過問,若不是惠珠找上門來,雲珠也不會問的,哪有管到人家內宅裏去的。

惠珠詫異地看了雲珠一眼,方才有些刹不住的情緒總算是穩住了。“沒有,我不喜歡她們在跟前礙眼。”

“可有派下事務給她們做?”

“沒有。”她皺了下眉,在家的時候雖然不常見,不過姨娘也是做針線的,比如給哥哥或阿瑪做衣裳鞋襪等,難道這不是姨娘的心意而是額娘吩咐的?

“你是伺候祖宗呢,我怎麽不知道你心善到這地步了?”雲珠輕笑,“那些人平日沒事做,可不得想東想西?竄竄門子?有心思又有精力地,不算計你這個奪了她們寵的主母算計誰呢。”

難道這禍還是自己惹的?惠珠一怔,好一會兒才道:“姐姐的賢惠名聲不也很好麽。”

“是啊,我照顧她們吃、照顧她們穿,有了孩子就請太醫,除了這些個,我難道還管她們掐不掐架?生不生病?人要做怪,攔是不攔不住的,隻有減少她們做怪的機會,讓她們就是想攪風攪雨也沒那個機會和精力。做為主母,如果你不能做到府裏內言不出外言不入,那就得想法子讓她們安安份份地,隻有家宅平了,才算是賢惠,懂麽?

你說自己有錯這點可是說對了,照你這麽管家理事,這麽對待妾侍,恒濟早晚會出事。回去跟薩喇善好好說說,看看他是個什麽章程,你可別在這當頭可著性子來,日子還長著呢,那兩個庶女現在幾歲了?她們要不要議親?這些不都是你這個母親做主麽?

別什麽都擺在明麵上給人看笑話!想法子多生幾個孩子是正經,那些妾侍,私下裏也讓人查查,是不是有人懷孕了,不然怎麽忽然起了心思謀害恒濟?!”

想起可愛的小外甥,雲珠也有些心疼,不過平日畢竟接觸不多,感情也沒深厚到哪裏去,更多的是出於對惠珠的怒其不爭。

惠珠聽了這席話,臉色變了又變……半晌,眼淚又冒了出來,啜泣個不停。“難道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死了?”

雲珠又勸了她一番,然後才問:“孩子的後事辦得怎麽樣?我也沒得到消息——”見惠珠麵色凝滯,不由氣道,“你不會都沒管吧?濟蘭呢?”

“薩喇善安排得好好的,濟蘭,我抱回家了,姨娘看著呢。”她囁嚅著,“我就是恨不得吃了那幾個人,薩喇善又那樣,我氣狠了……”

一有事就跑回娘家,這什麽事啊。雲珠頭疼,“趕快回去,怎麽能將滿府丟給薩喇善一人理呢,你這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奴才麽,萬一有人趁虛而入……”

“薩喇善才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說他是哪樣人?他就是性情再好,遇上你這麽個不懂事的,也早晚磨光了耐性,他隻有這麽個兒子,你當他真的不心痛?!”

惠珠住嘴了。

“我身子有孕不方便出門,不過我會派幾個嬤嬤過去一趟的,你回吧。”

惠珠也知道這些忌諱,不過雲珠能派嬤嬤到府裏也算是一個支持的態度了,怏怏地告退出了宮。

出了這遭事,雲珠的心情便十分不好,弘曆晚上回來時也聽說了,十分感慨,“這後宅的是是非非就沒個完的時候。”想起珂裏葉特氏,心中一陣冷笑,複又悵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管是王候富貴鄉或者是貧窮之地,都有紛爭,都有難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免不了紛爭,怎麽可能會有真正的清淨呢。”她歎息,“孩子最無辜,他們懂什麽,好的壞的,都是大人教的。”

後宅的為難、大度、善良,這些東西她偶爾要拿出來曬曬的。

弘曆撫著她順滑的秀發,“好了,睡吧,不許再想這些事了。”他可不管別人怎麽樣,隻要雲珠好好的,他們的孩子也健康平安。

翌日,瓜爾佳氏便進了宮。

說起惠珠,瓜爾佳氏也些難以置信,“以平在家裏看她針對你的那副氣性還以為是個心眼多的呢,原來卻是窩裏橫。竟還敢進宮跟你哭訴,丟人。”

她對惠珠可沒什麽好心氣,庶子也罷了,養在跟前,個個懂事上進,偏偏這個庶女總是眼氣雲珠,也不想想她一個姨娘養的庶女能不能跟嫡女比。後來因為選秀指婚,不得不將她帶在身邊教導一些掌家理事的道理,瓜爾佳氏也是不怎麽盡心的,很多時候是丟給大兒媳舒穆祿氏去管教。

“您可別生氣,我昨兒已經訓了她一頓了,這會兒她該想明白了。”雲珠也驚訝,不過想想當年的五福晉吳紮庫氏她也明白了,哪個女子都有天真的時候,隻是屬於她的青春莽撞早丟在了上輩子,所以才覺得別人手段稚嫩。“咱們還是說說覺爾察家的事吧。”

說到這個瓜爾佳氏臉上才現出笑容。“除了家裏沒有兄弟扶持,這覺爾察姑娘確實不錯,額娘仔細找人打聽了,聽說容貌秀麗,知書達禮,女紅管家□不差。她父親在盛京任同知,與妻子鰜鰈情深因此無意續娶,怕耽誤兩個女兒的大事這才讓她們跟著祖父母過的……”

雲珠仔細聽了,“那我過兩天下帖子請覺爾察老夫人帶她們進宮說說話,到時娘也過來。對了,春和可有信回來?”

“還是前半個月的信,說揚威將軍與撫定苗疆大臣張照尚書有些不和……恐怕那邊的事沒這麽快平定。”瓜爾佳氏壓低了聲音,這些事本不是婦人該知道的,隻是富察家又與別府不同,若主母不懂這些,丈夫兒子上戰場豈不跟耳聾眼瞎一般?關鍵時刻還要靠她們支撐起一府一重責,在京中穩住腳跟呢,因此,大概的勢態她們都是清楚的。再說了,滿京城的八旗貴婦哪個不明朝政風向的,出去應酬亂說話可會被人笑死的。

戰事到了尾聲,不過就是爭功罷?不過雍正如今雖不怎麽理朝政,可身體卻還健康著,與曆史上新舊兩帝交替的情形可不大一樣,下麵的人還不敢太過放肆。“就是有風波,也會很快過去的。”她淡笑。

瓜爾佳氏點了點頭:“希望選秀結束前他能回來吧,我如今也就操心他一個了。”

雲珠輕笑,“確實老大不小了。額娘可以先備好大婚需要用的東西……”

“還用你說,”瓜爾佳氏笑眯眯地,“院子什麽的早就備下了,等婚事定了再辦可趕不及。對了,你現在胃口怎樣,晚上可睡得還好?”

“您早問過郭嬤嬤了吧,還問我?看我養得白白胖胖的也知道了。”

“氣色是比春節時好些,白白胖胖的就說不上了,隻大了肚子。”瓜爾佳氏有些擔心,“你得空還得多走走,也多吃一些,不然生孩子沒氣力。”

“您放心吧,我好著呢。”

“對了,永璉他們呢?”瓜爾佳氏想念外孫了。

“前些日子受了點寒,這不精神才好些就被他皇瑪法接過去了,和敬和徽也去承乾宮了。我現在懷著身子精力不濟,也隻好讓她們多往這兩處頑了,您不知道,後麵的那幾個又不太安份了。”

“發生什麽事了?”

“就是我生日那天,金氏被人下了絆子摔了一跤,好懸孩子沒摔掉。珂裏葉特氏倒是走運又懷了一個。”雲珠笑哼,可惜珂裏葉特氏的運氣也就到這裏了,明麵上查不出來,可別忘了弘曆手上既有皇家暗衛又掌握著雍正的一部份粘杆處人員,私裏下什麽東西不能翻出來?

“由著她們鬧去,就怕波及到孩子。”瓜爾佳氏對雲珠將孩子送往養心殿和承乾宮倒是讚成。

“那三個小家夥精著呢。”給她們講的床前故事已經從成語故事變成《史記》和《資治通鑒》上的一些曆史故事了,掰碎了往厚黑和政治上的角度分析,很能培養人的。“額娘,讓明瑞進宮給永璉當伴讀,怎麽樣?”兒子需要一個玩伴了。

“好啊,府裏年齡相當的哥兒也不少可看來看去我也覺得明瑞最適合。”明瑞是傅文的嫡長子,出身是闔府最貴重的,人又聰明又懂得刻苦努力,再適合不過。“隻一個是不是太打眼了?”

“還沒到上書房念書的年紀呢,永璉現在讀書習字也多是他皇瑪法和阿瑪在教,明瑞是自家親戚接進來先當個玩伴,過個一兩年,我會在別的世家裏再挑幾個。”

“這樣最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