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謀猶回遹(下) ?@/下(4 19)
吳書來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弘曆睜開眼,頭微微側向裏邊,隻見雲珠安穩地偎著自己,睡得香甜。烏黑的頭發雲一樣地堆在湖藍『色』繡銀『色』纏枝花草的細綿枕上,煦暖的陽光透過支窗煙羅照在她細白瑩嫩的臉上,因熟睡,頰上浮著淡淡的紅光,像羊脂玉染了霞光,美到了極點。
天氣熱,她又懷著孩子,難得睡這麽香。
幫她把薄薄的蠶絲被拉好,他輕輕起了身。
從長春宮到養心殿距離不算遠,可弘曆已覺得額角有些出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長春有雲珠身邊他不覺得太陽炙熱,可出了長春宮離了雲珠,他便覺得渾身躁熱不耐。
反正大選已經過了,過兩天就搬到圓明園去住。
他想著,進了養心殿東暖閣。書案上禦筆的擺放有些變化,他揮了下手,吳書來有眼『色』地帶著當值太監退了下去。
庫魁閃身進來,行禮後,將自己調查到的資料上呈。
弘曆翻看著,越看臉『色』越沉。“確定沒有遺漏?”
“是。”庫魁躬身回道,“奴才親自找到了當初在福源寺掛單的那位大師,他說在福源寺掛單時確實有給一位到福源寺上香祈福的夫人測過一張八字,也確實向那位夫人透『露』那張八字出生的主人貴不可言,是中道勃昌,吉凶難斷,盤鳳受困命格。”
貴不可言?弘曆曈孔微縮,他可不管嫻妃烏喇那拉氏是什麽“盤鳳受困”的命格,他隻知道,即便嫻妃隻有一刻的“貴不可言”,也代表著他的元後已經不在……
念頭一起,心中仿佛被紮入一針,絲絲絞痛如蛛網迅速漫開。
若自己與雲珠夫妻中道分離,誰當皇後對自己有何區別?便是大好的江山擺在自己眼前,又有何歡?如果繼承這江山大統的不是自己和雲珠的孩子,自己恐怕也是……哪管身後洪水滔天了。
隻是想象,已經難以接受。
定了定神,他將注意力轉到方才庫魁呈上的報告。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給人的反應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嫻妃知道了自己有那樣的一個命格,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嫉恨……還有鬥誌,都將死灰複燃,熊熊燃起。
“奴才還有一事要稟。”庫魁目前還在將功贖罪的階段,他決定寧殺錯不放過,什麽蛛絲馬跡都向皇上報告,免得又出意外,自己又多個疏忽漏察之罪。
“什麽事?”
“奴才在查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時候發現有另一撥人也在調查,奴才注意了一下,發現是高大人。”
弘曆淡道:“高斌不可能對慧妃被禁無動於衷,會私底下調查是正常的,他會查到佐領府頭上想必也懷疑慧妃是背了黑鍋。”這是不是也證明了他並不清楚慧妃利用他昔年的關係收買他身邊暗衛的事?
“他們沒有發現你吧?”
“應該沒有。”庫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讓奴才意外的是,他們調查的重點不在嫻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而是在烏喇那拉佐領夫人身上。佐領夫人,似乎在尋找什麽秘『藥』……”
“嗯?”所以這才是高斌懷疑嫻妃的原因?“派人盯緊他塔喇氏,密切注意嫻妃身邊的動靜,有一絲異動便立即來報。”
想到太後以及親近太後的愉嬪純嬪金嬪,想到極受太後抬舉的嫻妃背後的烏喇那拉一族,他瞿然一驚,雲珠的後位看似穩當,實則四麵受敵!
什麽慧妃哲妃,若真有鳳命,嫻妃真正要除的還是雲珠這個皇後。想到這裏,弘曆頓覺殺機四伏,屋裏冰盆透出絲絲的涼氣,窗外耀眼的熾陽不斷散發的熱浪,一陣一陣地,教他背心麻麻地沁出了一片冷汗。
“是。”庫魁退了下去。
“吳書來!”皇父是否也知道烏喇那拉氏的命格?不然就算當初有皇額娘的意思,憑烏喇那拉氏第一次選秀時的表現皇父也不會再將她指給自己做側福晉,自己是皇父心屬的皇儲人選,在挑選嫡側福晉這一方麵要比一般的皇阿哥要求更嚴格一些。
“奴才在。”
“你現在就走一趟欽天監,宣索監正入宮覲見。悄悄去,不要驚動別人。”
“嗻。”吳書來看也不看一旁隱入角落的庫魁,匆匆又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已年近六十的索監正驚疑不定地跟著吳書來進了養心殿。難怪是大阿哥的婚期有問題?就算是有問題也不用這麽一路掩藏形跡地進宮吧?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不管多少疑問,進了東暖閣,索監正都將之拋諸腦後,凝神肅身行禮。
“索監正請起。”
“謝皇上。”
“朕今日宣索卿是想問一些事,卿可還記得嫻妃烏喇那拉氏的生辰八字?”經由選秀所指的皇子側福晉跟嫡福晉一樣有婚禮嫁妝,男女雙方生辰八字自然也是監天欽批算過的。
索監正躬身回道:“奴才記得。”
“嫻妃的八字如何?”
“嫻妃娘娘是‘盤鳳受困’命格,雖然命中帶煞福運不厚,卻也是身屬鳳命。”
“命中帶煞?那豈不是不好?太上皇可知?”
“皇上八字貴重,福祿深厚,嫻妃娘娘的命格對皇上影響並不大,相反,皇上的福氣還可助嫻妃娘娘擺脫受困命格。”索監正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點太上皇也知道,當年還命奴才等人合算過皇後、嫻妃、慧妃幾人的命格。”
哦?弘曆心下稍定,以皇父對雲珠的喜歡,定然是影響不大才會做這樣的決定。麵上卻長眉一挑,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雍正一生經過不少風浪,心思深沉,意誌堅強,單單一個命格之說並不能讓他信服,隻是當年將雲珠拴給弘曆做嫡福晉後所經曆的祥瑞天象以及自己無論是施政還是在宗室間的處境都無比順利起來,才讓他有些信服。再者,索監正也曾為他講解過,所謂的“命格”並不是百分之百地準確,因為還有“相由心生、福自天然”一說,命也是可以通過積德行善而發生改變的。
做為帝王,麵對一個身具鳳命的秀女,除了收進皇家根本不會有別的想法,皇宮並不多她這一個,何必放出去橫生枝節。
換做自己,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不過是個女人。弘曆想著,可惜烏喇那拉氏並沒有想到惜福積德,以增氣運,反而行事陰險毒辣,以致手下幫凶遭了天罰。
從命格上看,在她打著進宮的主意後,便事事受挫,陷入困境,果然是有翼難飛,有誌難伸。
“嫻妃娘娘與慧妃娘娘的命格都很貴重,隻是好壞不同,卻都不如皇後娘娘命格神奇。不過單從八字上推,幾位娘娘命格相互影響牽製,此起彼落。
嫻妃娘娘是‘困鳳’之命,其命有如鳳凰涅槃,不在烈火中重生便在烈火中湮滅,每一次擺脫困局都會給她自己帶來不同地飛躍,殺伐爭鬥之氣很重,若最終突破便是貴不可言之命,若中途失敗,不但打回原形,還有『性』命之憂。
慧妃娘娘的命格雖然貴重,卻福祿單薄,更無子息之喜。
當然,這隻是八字上的推算,所謂‘福若水德為器’,兩位娘娘的命格也並非沒有改變的可能。”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弘曆擔心的是,“如果嫻妃命格得到突破,是否會影響到皇後?”
“從命格上看,確實會有影響。隻是當年奴才等人在觀星樓推算皇後娘娘生辰八字時發現了娘娘是雙星命格,受天道眷顧,這些年來奴才和趙監副等幾人大膽推研,發現圍繞在皇後娘娘身邊之人的命格皆被影響,例如太上皇、怡親王……李榮保大人等,壽命不僅延長,麵相上的福祿之氣也愈發濃厚……從這一點上看,嫻妃娘娘即便有破‘困’的衝天之勢,隻怕也動搖不了皇後娘娘本身極為旺盛的氣運。”
說到欽天監幾位堂官暗地裏偷偷地推研,索監正有些忐忑地又跪回地上,隻是麵上的驚歎之『色』仍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來。
“奴才與趙監副等人自入術門,或專尋龍點脈、或擅推四柱、觀麵相、或長於占星術……幾十年來還未曾遇過像皇後娘娘福運這般旺盛的,不僅凶邪不臨身,還能福蔭他人,對這樣的人懷惡意行惡事,隻會加倍折損自身氣運。”
“起來吧,朕賜恕你們無罪。”?弘曆聽了他的話總算安了心,隻對索天監幾人行事有些哭笑不得。皇室成員的生辰八字欽天監自有秘檔,再者大到國家祭祀典禮,下到宗室成員婚嫁喪葬,就連一些達官貴人有時也會將家人的八字請欽天監幫忙測算,追究他們是不是拿這些去推研其實沒有意義。
“隻是什麽可以講,哪些不可透『露』出,爾等須心中有數。”
“嗻。”索監正叩了個頭,重新起身。每一個進入欽天監工作的官員都清楚不可將皇室的事說出,特別是關於生辰八字之類更是嚴禁,大清建國至今也並不是沒有欽天監的官員因此獲罪被誅。
“跪安吧。”
“奴才告退。”索監正恭敬地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心中琢磨著方才的對話,想著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問起嫻妃的命格,隻怕是烏喇那拉家做了什麽事被皇上發現,回去得通知幾位老友以後避著烏喇那拉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