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簪花宴,實則是借著簪花宴的幌子讓女娘和郎君相看,這是上京世家中慣用的手段。
祈願在正堂等候,謝南梔提裙往顧危的書房而去。
她雖與府上女使不同,但出行之事仍得向督主匯報。
書房門窗緊閉,雁回抱劍守在門口笑靨如花,見謝南梔來了,喜滋滋道:“主讓我陪你前去。”
麵上說著陪她前去,其實是為她撐腰。
謝南梔一愣,去哪?
雁回瞧出她納悶的神情,放下劍提醒:“簪花宴不是今日?”
她這才恍然大悟,而後目瞪口呆。
她還什麽都沒說呢?督主怎麽就知道她前來是為了簪花宴?
“主,料事如神。”
謝南梔再次大驚失色,怎麽連雁回都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這主仆二人,屬實驚人。
雨水漸停,金烏到底撥開黑絮於穹頂高掛,微光照耀下來,猶如金色霞霧。
祁府的馬車駛入京郊,在一處園林外停下。
祈願和謝南梔同行,雁回跟在後麵,走進通幽曲徑,掛著跳珠的綠植與假山相印成趣,花兒便從其間探出頭來。
再往前有國公府的女使帶路,看到謝南梔的刹那呆了半晌,繼而將三人領至抄手遊廊下。
遊廊內擺放著許多繁花,花瓣上以露珠為襯,尤顯嬌嫩多姿。
站在遊廊內側往外看,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池水,池子中央以假山砌之,引入流水,頗有詩韻。而前來相看的郎君們便站在抄手遊廊的另一側對詩閑話。
前來的郎君並不多,因是為謝辭舟相看佳人,左不過便是他那些同窗相陪。
再看女娘這邊,個個打扮得精致華貴,坐在案桌前擺弄心儀的簪花。
可誰的心思又在插花上呢?
謝南梔隨意掃視一圈,人頭個數明顯多於對麵。
一則,謝辭舟滿負盛名,愛慕他的女娘不在少數。
二則,為了家族利益,為了自身榮辱,誰不想攀附國公府。
祈願和謝南梔並未坐下,那邊已有幾名女娘開了話匣子。
“她怎麽來了?”
“若是往日她還留在國公府,還是辭舟哥哥的妹妹,我定要結交她。可如今她已自願離開,還來這幹嘛?見不得別人好?”
“我們哪知道她呀,心機深重,連辭舟哥哥都敢算計,幸好離開國公府了,否則保不齊如何給未來世子妃使絆子呢。”
幾人本想挖苦謝南梔幾句,想起顧危上次殺雞儆猴,便也不在她麵前搬弄是非。
有人瞟了幾眼,又問:“榮錦歌,你身邊那位怎麽沒來?”
說的是上回在祁歲宴席上的小跟班,榮錦歌嗤之以鼻:“沒用的東西,被顧危嚇著這幾天都不敢出門。”
聽見她們嘲諷謝南梔並未放在心上,她今日來並不是為了出風頭,她要靜觀其變。
將在場的所有女娘打量個遍,視線最終落於榮錦歌身上。
她穿著絳色收腰羅裙,搭上雪羽肩,邊角縫製雪白色絨毛。三千青絲輕挽玉簪,眉心一點朱砂,綽約的身姿娉婷。
隻是,裙擺拖地看起來似乎不太合身。
見謝南梔襟懷坦白地注視她,榮錦歌挾著敵意直麵視線。
先前,她是因為忌憚顧危勢力才不與謝南梔繼續爭辯。
如今,辭舟哥哥心悅於她,她馬上是要做世子妃的人,有國公府撐腰,還用得著害怕顧危,害怕謝南梔?
她大步上前,尋釁滋事:“穿成這樣也敢來簪花宴,真是不怕丟人現眼。”
麵前的女娘一身淡藍色的翠煙衫,裏麵著素白錦衣,僅戴一支梔子木簪,清新樸素。
然,謝南梔卻將這份淡雅的美拿捏得極好。
“督主府每年貪汙的銀兩那麽多,顧督主怎麽連件像樣的衣裳也不給你買。”
“難道你服侍得還不夠——”榮錦歌上下端量。
明眼人一聽便知她指代何事,隻可惜這些話她也隻敢在女娘麵前說道。
若讓郎君們聽了去,定要鄙薄她不知廉恥。
可在場無人多舌,郎君們怎會知道?
謝南梔沒心思與她爭辯,費這種口舌之爭,沒有必要。
可落在別人眼裏,卻成了別樣的意味。
“怎麽不說話,被我說中了?也是,你這麽乏味的女娘,顧督主隻怕覺得你索然無味。”
言辭愈發犀利,見人始終沒有回應,仿佛拳頭砸在棉花上,榮錦歌愈發瞧她不順眼。
“喂,你跟著祈願這人做什麽?在她身邊你又蹭不到什麽油水,不如跟著我怎樣?我把我那些厭倦的首飾全給你,你就跟在我後麵讓顧督主的小廝也保護保護我?”
瞥見雁回,俊朗挺拔劍眉星目,腰佩寶劍,嘴角持著淡淡的笑,一舉一動皆顯英氣不凡。
隻可惜,是個仆侍,不過給她提鞋也是夠的。
“榮錦歌,幾天不見,你犬吠的功力長進不少啊。”祈願牽著謝南梔的手擋在她身前。
榮錦歌衝她翻了個白眼,整個上京城她最煩祈願!
“我都懶得正眼瞧你,整天仗著阿兄在外為非作歹,沒了祁歲,你什麽都不是,連給本小姐提鞋都不配!”
“別吵了別吵了,郎君們過來了。”
有人上前勸阻。
榮錦歌噤聲,來得正好不是?祈願站得離水池那般近,隻要過去悄悄推一把,害她在眾多郎君麵前濕身,叫她往後在盛京抬不起頭。
“謝南梔,你可要看看我的這些首飾你喜歡不喜歡?”
分散她們的注意力,榮錦歌朝祈願跑去。
衝過來時,謝南梔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將祈願往自己身後攔,找準時機踩住她拖地的裙擺。
來人一個趔趄,直直撲進水池。
“噗嗤——”雁回躲在後麵笑出聲,“幹得漂亮!看來主教你的一擊斃命你學得極好!”
謝南梔抿唇不作聲。
正巧郎君們趕到,見榮錦歌發飾散亂,妝容全汙,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裏麵虛影輪廓隱約可見。
隻聽她尖叫:“啊——謝南梔,你為何要害我?”
“啊?”謝南梔揣著明白裝糊塗,一臉茫然,“不是你要給我看首飾嗎?怎麽摔了還要怪我?”
幾人各執己詞,謝辭舟花一般的笑臉轉瞬眉頭緊鎖,怎麽又是謝南梔?!
“你來做甚?”毫不客氣地責問。
謝南梔努嘴,“我陪阿願。”
謝辭舟轉而看向謝南梔身旁的祈願,他是邀請了祈願不錯,因為國公府想趨炎附勢。
他不敢得罪背靠禦史台的祈願,隻好對著謝南梔一頓指責。
“害完父親祖母不夠,現在又想來害我了?謝南梔,你個小女娘怎的心思這般歹毒!”
“滾滾滾,國公府不歡迎你,我也不想見到你。”
謝辭舟招來幾名仆侍驅趕謝南梔,奈何人家身後有帶刀侍衛撐腰,一時無人上前。
謝辭舟那氣就不打一處來,行!他們不上他自己上!
他撩了撩衣袖,居高臨下凝視謝南梔,伸手推她肩膀以至人踉蹌幾步,嘴裏還罵罵咧咧:“以後再讓我見到你,別怪我不顧往日手足之情,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話音未落。
啪——
一道厚實的悶聲響徹雲霄。
雁回拔出劍柄抽在謝辭舟俊俏的小白臉上,赫然一道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