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寒生注意看著陰陽尺,就像醫生觀察體溫計一樣。不一會兒,他發現青色的尺子上出現了一道白線,邊緣模糊,自口中升起,那就是屍氣,陰沉木上凝聚的鬼氣。

白色的屍氣緩慢的上升,飄飄忽忽的停在了“死”位格上,寒生的心一下子涼了,“死”即意為退丁、失財、離鄉和死別,看來明月已經無救了。

須臾,那屍氣竟然動了動,又向上升了一格,寒生急視之,那是“興”位格,意為添丁、興旺、貴子和登科。

寒生心中不禁一喜,經上解釋道,鬼即中陰身,中毒與人不同,人中毒傷及五髒六腑及經絡,中陰身則傷氣,即魄,而這把陰沉木陰陽尺可聚魄,魄聚則毒解。

明月被書生家下毒,處在中陰身之時(生死過渡期)為無名庵她的師傅所救,但不得法,變異成了肉屍。肉屍誤食寒生的“三屎斷魂腸”,本應即刻死亡,但是三屎不純,都不是當事人一清身上的,因此藥力有所不及,終有了一線生機,現在依《青囊經》之法,陰陽尺聚魄,解了三屎劇毒,明月重又恢複了肉屍,一個健康的肉屍。

這一點,寒生終於想明白了,接下來,明月將繼續回到一清的軀殼裏去,每天夜裏會有一個時辰可以出來。可是要想徹底的救到明月,首先要使她回到中陰身狀態,之後以《青囊經》上解人毒之法為明月救治,才得以最後成功。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吳道明。”他想。

“我怎麽啦?這是什麽?”明月悠悠醒轉,拽出口中的陰陽尺說道。

寒生大喜,《青囊經》簡直是鬼斧神工啊,當名醫生還是蠻不錯的,不但救人高興,救鬼也是這麽開心啊。

寒生接過陰陽尺,偷偷的瞄了一眼明月前胸高聳的雙峰,說道:“明月,你剛才吃了那根豬大腸中毒了,現在沒事了,一個時辰馬上要到,我明天再去尋找醫治你的辦法,記住,我叫寒生,這裏是南山鎮的南山村,明天夜裏我們再交談。對了,那書生叫什麽名字,家住何方?”

明月正欲開口,卻說不出話來,隻見其臉上皮膚突然變得黑皺起來,那優美並帶有弧線的雙峰一下子塌陷幹癟了下去,眼前慢慢呈現出來的依舊是豬眼狗鼻羊口的一清師傅……

“我的嘴裏怎麽臭烘烘的?”一清警惕的問道。

朱彪上床時的心情是格外的愉快,白天狠狠的收拾了黃建國那幫子人,整的他們體無完膚,铩羽而歸,於是心滿意足的哼著興國小調進入了夢鄉,他希望今晚能夠和菜花在夢中相見,告訴她這所發生的一切。

夜半子時,吳道明悄悄的來到了朱彪的床前,掀開被子,瞅準朱彪腰間的昏睡穴,就是一指。朱彪悶哼一聲昏睡過去了,然後輕輕的替他蓋上了被子。

“這下子可以睡上十二個時辰了。”吳道明滿意的說道。

鬼嬰沈才華躺在**,黑黑的瞳孔,怨毒的眼神兒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吳道明一把抱起沈才華,說道:“好孩子,我們該開始工作了。”說罷順手拿一小毛毯裹住孩子,出門來到對麵房間,輕輕說道:“師太,我們該出發了。”

師太應了一聲,片刻,裝束停當,開門出來。

是夜,明月高懸,天地間清朗朗一片,野外寂靜之極,昆蟲們都已經沉睡,聽不到一絲鳴叫。

他倆沿著小路先悄悄地出村,來到了野外的山坡上。

師太道:“道兄,鬼嬰如何探尋太極暈的所在呢?”

吳道明說道:“現在是子時,十二個時辰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候,鬼嬰體內又積聚了太多的陰氣,因此他的奇經八脈陰氣充盈腫脹,會感覺到很不舒服。太極暈,無論陰陽暈五行俱平和,陰陽製衡,鬼嬰會本能的向那裏而去,以化解陰氣帶來的不適,所以,我們隻要朝他喜歡的方向而去,就可以找到太極暈了。”

師太點點頭,說道:“道兄,你估計現在鬼嬰的探測範圍有多少了。”

“千米方圓應該沒有問題。”吳道明回答道。

吳道明抱著鬼嬰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走十步,一麵觀察者鬼嬰的反應。

“西南方。”吳道明微笑著說道。

月光下,吳道明抱著孩子在前,無名師太在後,一路奔西南方而去,那邊正是靈古洞口的方向,真正的太極陰暈之所在。

一條黑影悄無聲息的遠遠的跟在了後麵。

穿過了那片竹林,前麵就是靈古洞口了。

吳道明停了下來,依舊沿用老方法,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來試探鬼嬰的反應。

月光下,鬼嬰沈才華黑色的瞳孔忽大忽小的調著焦距,小嘴微微咧開,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沈才華張開兩隻小手,作勢要撲向靈古洞內的樣子。

“奇怪,難道太極陰暈在靈古洞內?這如何吸取天地之精華呢。”吳道明搖頭感到困惑。

師太說道:“莫非此內別有洞天也說不定呢,太極陰暈數百年來,江湖之上又有多少人尋它不著,可能都是限製於你的這種想法,或許別開蹊徑,真的就柳暗花明了。”

吳道明點頭稱是,說道:“師太所言極是,也許這正是他人所思不及之處,好,我們進洞。”吳道明說著竟從衣袋裏掏出一支微型手電筒,看外形不是中國貨。

進得洞來,溫度好像暖和了許多,洞外早已是深秋,夜晚寒涼,自是不好比的了。

他們沿著溶洞內的甬道穿行,腳步聲在洞壁上發出一連串的回音。

身後一直若即若現的那個黑衣人猶豫了一下,彎腰脫下了鞋子拎在了手裏,然後光著腳丫繼續跟蹤著,竟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根據鬼嬰的反應,他們一直朝山腹的深處走去,吳道明與朱彪上次從臥龍穀中逃出來就是走的這條路線。

可是鬼嬰沈才華所指引的路線在山腹中間就拐彎了,而且一直斜著向下而去。吳道明感覺越行越熱,外衣已經穿不住了,隻得拎在了手裏麵。就連沈才華也是渾身汗滋滋的,吳道明索性把小毛毯也拿在了手裏。

吳道明感覺不大對勁兒了,這明明是越發深入地下了,太極暈的生成條件與此簡直是南轅北轍嘛,他停下了腳步。

“師太,我感覺有問題,這鬼嬰是不是搞錯了?”吳道明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師太此刻也是汗水淋漓,但是她的夾層尼袍內隻穿了一件布兜兜,無法脫下外衣。

“道兄,你聽,那是什麽聲音?”師太一麵憑住呼息豎耳靜聽,一麵輕輕說道。

吳道明注意聽了聽,有一種接連不斷“咕嘟嘟”的聲音傳來,“好像是水在沸騰的聲音。”他說。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妨我們過去看看。”師太道,一麵前行。

拐過一個溶洞,沸騰之聲越來越響,來到近前,他們看到了一個數丈見方的天然大溫泉,而且這已經是甬道的盡頭了。

手電光下,溫泉水不停的在翻滾沸騰著,冒著大泡,發出“咕嘟嘟”的聲響,白色的水蒸氣彌漫在溶洞中。

“我們上這小子的當了,這裏根本就沒有太極暈。”吳道明沮喪的說道。

鬼嬰發出“咯咯”的笑聲,咧著小嘴兒,露出兩排尖利的小牙。

“別笑了!都是你害的,讓我們白跑了一趟。”吳道明慍怒道。

沈才華依舊笑個不停,淚水都笑出來了。

吳道明假裝發怒,雙手舉起鬼嬰,作勢要往沸騰的熱水中扔下去:“你再不住口我就把你丟下去。”

師太曉得道兄是在嚇唬那孩子,所以也就微笑著未作聲。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光腳黑衣人卻急了,來不及開口,右手臂急速的揮出,五道白光閃電般的疾射而出,分別飛向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那吳道明武功本來就不弱,而無名師太更是中原一代武學宗師,按理說是不容易遭到暗算的,但是他倆壓根就沒有想到這地下深處會有人對他們出手發射暗器,沸騰的水泡噪音也掩蓋了暗器的破空聲,何況這發暗器之人竟然是武功奇高的劉今墨!

師太覺得身後氣流有異,身體右閃急速側移,躲開了兩枚指甲,第三枚指甲卻射中了她後背左肩胛的曲垣穴,但覺左背一麻,半邊身子登時便不能動了。

吳道明正以雙手舉著鬼嬰,身後空檔大開,根本未及反應,左肩井穴與尾骨處各中一枚指甲,高舉的手臂慢慢的垂下,但見眼前身影晃動,手中一空,嬰兒已被奪去。

“媽媽。”沈才華喊道。

劉今墨緊緊的抱住了光著身子的沈才華,不停的在孩子的臉頰上親吻著。

吳道明可真是吃驚不小,先是驚訝劉今墨竟然會在地下溶洞裏出現,然後更加吃驚的是鬼嬰喊其媽媽,而劉今墨好像已經自認為其母了,想什麽都已經沒有用了,他覺得身子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師太默默的看著劉今墨,她知道自己與其武功不相仲伯,自己現在曲垣穴受到重創,半邊身子麻痹,此刻劉今墨若是出手,自己實無還手之力。

劉今墨根本就沒有正眼看他們,隻是歡喜的抱著孩子一路親吻著走遠了。

無名師太與吳道明麵麵相覷,都愣在了那兒。

許久,吳道明才回過神兒來,關切的問道:“師太,你哪兒受傷了?不要緊麽?”

師太見道兄中了兩枚指甲,看樣子受傷重過自己,本身自顧不暇,卻首先關心自己的傷勢,心中不由得就是一熱。

“不要緊,老尼的左邊小腸經曲垣穴被閉,隻是半邊身子麻木而已,道兄傷勢如何?”師太道。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左邊肩井穴道阻滯,胳膊抬不起來,尾骨處也中了一枚暗器,下身酥軟,那裏並沒有穴道,也許打偏了。”

師太單腳移過來吳道明的身旁,說道:“我來幫你拔出暗器。”

吳道明點點頭。

師太探出右手姆食二指,捏住指甲後端,用力拽出那枚指甲,扔在了地上。

“還有一枚。”師太說道。

吳道明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慢慢撅起屁股。

師太正色道:“你我都是武林中人,怎地如此扭扭捏捏?”

吳道明自覺慚愧,順從的將臀部移過來,原來那枚指甲正好刺在了肛門的一側。師太揪住指甲,也把它拉了出來。

暗器刺中穴道,主要是起封閉經絡的作用,並非拔出來就沒事了,還需以真氣疏通經絡方可以複原。

“多謝師太,我來幫你取出暗器。”吳道明感激道,待欲起身,無奈下體仍是酥麻,站不起來。

師太左邊身子毫無知覺,竟也無法蹲下。

“師太,你躺下來。”吳道明出主意道。

師太臉一紅,順從的將右膝蓋一彎,就勢躺在了吳道明的大腿上了……

兩人均是一凜,誰都也沒有敢動彈,良久,吳道明輕輕伸出右手摸索到了師太的後背處。

曲垣穴位於肩胛部的上窩內側端,在肩胛上緣,斜方肌和肩上肌中央,此處有頸橫動、靜脈降支,深層為肩胛上動、靜脈肌支,另有第二胸神經後支外側副神經,十分敏感。當吳道明的手接觸到這一部位時,師太竟然一顫。

曲,隱秘也。垣,矮牆也。曲垣意指小腸經經氣中的脾土氣血在此沉降,其運行至本穴時脾土氣血堆積如丘,如矮牆之狀,故名曲垣。

師太頭部枕在了道兄的大腿上,聞著那種異樣的氣味,心中產生了一股緩緩流動的暖流,渾身上下軟綿綿的,這是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吳道明此刻也是心醉神迷,他感覺到師太口中的熱氣噴在自己的大腿上,麻麻的、酥酥的、癢癢的,比起上次掌按師太前胸的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手慢慢的撫摸著師太的後背,已經忘記了是去拔暗器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吳道明想起這句詩來,他記不得是香港哪一個作家說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就是如此。

六十年啊,他不曾有過和一個女子這樣肌膚如此貼近過,他的師傅當年曾經說過,上乘的風水大師一定要保持童子之身,這樣才能觀定陰陽,體察自然界五行之微弱變化,獨門陰錐暗器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但是,此刻那一切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

師太何嚐不是如此?想自幼出家,相伴青燈古佛數十載,從未正眼瞧過異性,自詡視天下男人為無物,甚至連自己心愛的徒兒明月,因其竟鍾情於一書生,便罰其麵壁一年,最終卻是悲劇一場。

原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如此的美妙,如此的說不出口……

手電筒的電力耗盡了,光線慢慢的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