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苗寨,頭人家的吊腳樓的樓上,頭人心疼得望著自己的外孫女,說道:“妮卡,你是落花洞女,是樹神的女人。”
妮卡望著外公,堅定的說道:“寒生才是神,他是醫神。”
是夜,一輪明月懸掛在天空,鳳尾竹拖曳著長長的竹梢在清涼的夜風中搖晃著,妮卡身著一襲白衣默默地站在月下,遙望著巫師麻都家的吊腳樓。
苗疆的“落花洞女”乃是湘西三邪之一,古來有之。
苗族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將樹葉哭下來;到山洞裏不吃不喝,幾天不死,回來後也不飲不吃,幾天後就死去。部落人們認為她去和樹神、井神結婚了,由於這些女孩生前沒有結婚,但人死後,別人去辦喪禮,而她的家人給她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以示婚禮之喜。還有一種極罕見的落花洞女,女孩頭戴著鮮花編成的花環,深夜裏獨自上山與樹神約會,有的會在天明前回到家中死去,有的則不知所蹤,永遠沒有再回來,寨裏的人們相信她們已經被樹神娶走了。
落花洞女臨死之前,神情進入癡迷狀態,她的麵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裏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她會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一個原本破敗的家收拾得纖塵不染,進入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按照苗疆的說法,這個女孩子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神,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間煙火卻救人於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為世俗的任何男子動心,隻需小心地保護好自己的美麗嫻靜,等著她的神選好了吉祥的日子來迎取她。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將不再有姆媽經曆過的一切生兒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煩惱,也不會有世俗的男子想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解救這個被神的幻象所**的女孩。固然當那個日子到來的時候,幸福中的女孩含笑而逝,但她始終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顏。
妮卡就是那種罕見的落花洞女,她於一年前頭戴花環走進了大苗山,自此沒了音訊,人們認為她已經幸福的嫁給了樹神。一年後,她回來了,按照她的說法是回來探親的,人們尊重她,希望將自己的祝福捎給樹神。
妮卡其實已經死了,她隻是一具屍體。
妮卡默默地站在鳳尾竹下,微風輕拂著她美麗的麵龐,從身體裏散發出一種山野的清香。
麻都家的吊腳樓裏走出來一位姑娘,月光下顯得俏麗可人,她就是明月,肉屍出來了。
明月抬頭眺望著圓圓的月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妮卡驚訝的盯著這個脫塵的女孩,也長歎了一聲。
“你是誰?”妮卡走出了竹影,來到了明月的麵前。
明月驚歎這位頭上戴著花環的苗家少女的美麗,望著她那迷茫的麵孔,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眸,顏如含露桃花似的皮膚,悅耳甜美的聲音和那股沁人的田野芬芳的氣味。
“我是明月,你是誰?”明月問道。
“你是寒生的女人?”妮卡是苗家女孩,說話直接了當。
明月笑了,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已經有心上人了,寒生是醫生,他帶我前去天門山治病的。”
妮卡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我叫妮卡,是頭人的外孫女。”
兩個女孩相互瞅著,頓生一種親近之感。
妮卡問道:“你得了什麽病,要千裏迢迢趕去天門山?”
明月說道:“我一個月前被人毒死了,現在隻是一具肉屍,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出來透會兒氣,平時隻能躲在一清的身體裏。”
“明月姐姐,我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已經死了一年了,在山中,我誤食了一種野果,結果變成了醒屍。”妮卡幽幽道。
“醒屍?”明月不解。
“白天是妮卡,晚上是落花洞女,容貌也不一樣,晚上會好看很多。”妮卡解釋道。
“我看你比天仙還要好看。”明月由衷地讚歎道。
妮卡麵色微微一紅,說道:“到天門山上找什麽東西來治病呢?”
明月回答:“聽說天門山鬼穀洞隱居著一位湘西老叟,他曾經醫治過肉屍。”
妮卡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是苗疆的阿普老司吧?漢人稱呼他為‘湘西老叟’。”
“你認識他?”明月驚奇的問道。
妮卡搖搖頭,說道:“苗家人都知道阿普老司,他的故事在苗疆流傳好多年了。”
明月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唉,也不知阿普老司還在不在了,明月此生還能見到建國了麽?”
“建國是你的心上人麽?”妮卡問道。
明月靦腆的一笑:“他說過兩年後會來娶我的。”
妮卡心中感到一絲淒涼,緩緩道:“你們什麽時候走?”
“天一亮就出發了。”明月答道。
兩個女孩兒彼此感到十分親近,手拉著手並肩坐在了一塊青石上相聊甚歡。明月講到了她在庵中常伴青燈古佛的寂寥日子,講到了初次見到黃建國時,被他的談吐和瀟灑俊朗所折服,少女的初戀竟然是那樣的牽腸掛肚,黃建國的海誓山盟,她的相思纏綿……最後中毒身亡……
“明月姐姐,你的命好苦……”妮卡的頭依偎在明月的肩上,眼中閃動著淚花。
明月輕輕摟著妮卡,心中懷念著遠在京城的那個青年。
明月的皮膚慢慢變粗了,臉上的五官扭曲了,豐滿的胸部悄悄地幹癟了下去,一清回來了……
一清眨了眨眼睛,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懷裏摟著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鼻子中嗅到的是女人身上的一種特有的肉香,與火葬場裏那些冰冷的女性屍體不同,他簡直都陶醉了。
一清攬著女孩的手,顫抖著向她的胸部遊動著,一寸、兩寸,手指已經快要按到了那凸起的地方……
妮卡突然警覺了,抬臉一看大吃一驚!“騰”的一聲,跳將起來。
“你!你是誰!”妮卡麵色緋紅,一臉氣憤的指著這個麵相醜陋猥瑣的老男人。
一清依舊陶醉在幸福的旋渦裏,色迷迷的望著這個人間仙女,那隻手還繼續顫抖著摩挲按壓著自己的胸部,鼻孔翕動,口銜沿著嘴角滴下……
妮卡大怒,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一清的臉頰上。
一清猛地清醒過來:“我,我是一清。”
妮卡也明白過來了,這個醜陋不堪的男人原來就是明月的宿主,頓時羞怯難當,衣袖一拂,轉身離去了。
一清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莫名其妙的望著飄然而遠去的仙女,鼻子又翕動了兩下,掐了掐自己,不是在做夢。
天亮了,寒生他們準備出發了。
麻都陪著寒生來到了頭人的吊腳樓上,前來辭行。
寒生檢查了一下頭人的大腿,病情好轉的很快,他告訴頭人,可以起來活動了。
寒生謝絕了頭人希望他們住上幾日的要求,告訴說必須抓緊趕往天門山。那個苗家小姑娘妮卡沒有在。
麻都決定同寒生一起趕赴天門山,一路上想要多聆聽一些神醫的教誨。
早飯後,山寨中的苗人敲鑼打鼓的送到山下,照例每人又喝了一碗酒。
劉今墨抱著沈才華騎在了馬上,麻都也牽過自己的馬匹,加上鐵掌櫃和夥計,寒生、一清和殘兒一行共有七匹馬,浩浩****的向天門山而去。
“你的臉怎麽了?”寒生問一清道。
一清尷尬的笑了笑,拍馬上前麵去了。
山梁上,一匹白馬靜靜的站立著,苗疆的落花洞女——醒屍妮卡默默地坐在馬上,望著絕塵的馬隊,一拽韁繩,跟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