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你這是怎麽了?

窯內木頭燃燒迸裂的聲音持續傳來,傅敬堯時而看看窯火,時而往山下探頭,可惜一直都沒有看到小路上有人跡之象,倒是土窯的溫度已經達到記憶裏那個溫度,傅敬堯再確定一次後,趕緊把幾根還冒著雄雄大火的木頭取出踩熄,接著往窯裏撒了些沙滅火,然後將包著荷葉的食物往土窯裏放,放置妥當後,便一腳把土窯踢垮,接著又重重踩了好幾腳,直到土堆不見黑煙外冒才停下。

今天埋進土窯悶烤的都是根莖瓜果類,時間不用半個時辰就能熟,雖然已經不抱希望,傅敬堯還是忍不住往山下望了望,結果,當然在預料之內,還是一丁點人影也沒有。

“大仙能不能趕回來吃紅薯?紅薯熱著才好吃。”傅敬堯失落的抓了抓頭,望著山下自言自語。

結果一直到傅敬堯破窯取出紅薯,又等了一會實在耐不住餓,吃了兩個紅薯和半顆南瓜,還是不見蓮起人影,傅敬堯有點沮喪看著熱氣漸弱的紅薯,抿了抿嘴傅敬堯隻好放棄再繼續等蓮起,時間己過晌午,今天到此為止他都沒去山神廟那探望哥哥一次。

歎了口氣,撿了兩顆紅薯用荷葉包好,原本想直接放在門地上,想了一下又縮手,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家當,眼睛掃來掃去,終於給他掃到平時用來放清淨蔬果的器皿,那是對開的幹葫蘆,通常是拿來當水瓢用,這葫蘆瓢是傅敬堯到山上後自己做的,以前在家他曾看她娘做過,這次自己試做,傅敬堯也沒想到一次就成。

其實要製葫蘆的方法也不難,就是擇個已經過熟轉深綠略帶黃褐色的葫蘆,用東西將表皮刮去,接著把葫蘆對開,挖掉中間的籽和肉,直要曝曬,注意不要淋水沾水,直到曬成褐色,摸起來硬硬的就成,不對開葫蘆從上方開口還能製成裝水裝酒的器皿,非常輕便,隻是傅敬堯已經有竹節可以裝水,缺的是裝幹淨食物的東西,所以就把葫蘆切開製瓢。

把飄裏的水果和早晨剛挖的嫩筍胡亂的往幹草堆一放,小心的連帶荷葉一起把紅薯一起放進葫蘆瓢裏,一手摸了一下紅薯,熱度比剛才還低,傅敬堯抬起頭再張望了一下,還是沒有看見任何人,失望的低下頭,把裝著紅薯的葫蘆瓢放在門後,又拿了葉荷葉包了一個紅薯和小半截的南瓜,便往山腰下的山神廟走去。

早上出門忙著挖紅薯,他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給哥哥送去,如今也已經快過午膳時間,想到傅敬堯就覺得自己可惡,還大言不慚的誇下海口說從今而後都不讓哥哥餓上一頓吶,狠狠的給了自己兩下耳刮子,傅敬堯加快著腳步往山神廟小跑去。

山上傅敬堯忙著往山神廟跑,山下蓮起則是手足無措,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從山上蓮起就聽到段雲生的聲音,雖然氣若猶絲,但他還是聽出來了,急的連法術都忘了使,他一路疾奔而下,也不知是心焦還是累,蓮起的額角都逼出了汗,這可是他化妖後的第一次,疑惑的看著從額角揩下的汗,來不及體會這新奇的感受,蓮起就覺得整個身子都要崩裂了,因為他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段雲生人就在眼前,可看上去卻已經不是段雲生,不是他蓮起記憶裏的段雲生。

“村長,你行行好,找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夥幫我們把家主抬上去,這錢的問題我們可以再商量。”

在入山不到十裏的路上,有兩組人馬相對而站,一邊人多,衣著皆為樸實老舊,有些人的衣裳明顯還有縫補過,而另一方隻有兩人,一人站著下與對方議事商量,另一個則是躺著,躺著的那人,全身攤在擔架上,看上去年約三十多,身形高大,看來精壯,雖然已呈重病之態,但手臂肌肉還是能夠顯示出此手主人曾經也是善武之人。

而,此人便是十年前說過此去永再不回來的段雲生。

“雲生,你這是怎麽了?”

段雲生攤在覆有精繡的壯錦竹擔架上,擔架上的鬆柏剌繡綠葉正茂,剛好映得他一臉病容更加蒼白幹枯,其他人看不到蓮起,但段雲生卻看得到,這是蓮起有意而為之,隻可惜段雲生此時已經如強弩之末,連想開口都辦不到。

“小管事,我在這吞人山下已經住了四十多年了,莫說此山凶險難行,重要的是這山上有妖精,是會吃人的妖啊。我們這白水村也是仗著每年一活人生祭才勉強保下這十年的安寧。”那名被段家管事稱為村長的老者收回指著吞人山的手,搖了搖頭,又道:“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們腳夫把幫忙著把你家家主抬到山邊,都還沒踏進上山的路,這前一步才太陽還炙人,下一步就下了傾盆大雨,你說是巧合,硬是加了錢讓腳夫往上走,可是現在還走不到五裏整個山都鬼叫了起來,你還能說是巧合嗎?”

老者停下不語,往吞人山望去,收回目光,滿臉憂容懇切的對著對方說:“小管事,你回吧,你給再多錢也買不上一條人命啊,我白水村人口已單薄,實在再也經不起損失,而且,那吞人山隻有妖精傷人的事,從未聽聞妖精救人的事,你還是把你家家主送回家裏,落葉歸根呀,趁著他還有口氣之前,你要盡快。”

老者話完,又往山上一看,此時山上突然狂風亂作,連雙手合抱的大樹也被吹的似要折斷,老者倒吸了一口氣,不自覺的退了兩步,回頭大叫眾人快回村裏躲著,老者身後五六名壯碩男子聞言馬上護老者飛奔了起來,任憑段家管事如何呼喊都無人慢下腳步。

“家主,家主,這可怎麽是好啊?”身著精繡棉衣的管事著急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段雲生,臉容憂悒。

十年前眼前這名管事還不滿十七,當時他曾跟著段雲生上山,他看見了段雲生嘴裏那位美的不沾一點人氣的姑娘,第一眼他就看呆了眼,不顧禮教的傻盯著蓮起,還好那時段雲生眼裏隻有蓮起,還好當時蓮起並不介意,所以除了蓮起並無人發現他的失態,後來,聽段雲生與蓮起的爭執過程,他才驚覺蓮起竟是男子之身,第一時間他並沒有厭惡,反而隻有可惜。

他看著蓮起如何在馬車外苦苦哀求,他聽見蓮起在窗內把相思寄予簫聲,那時十六的他,還因而鼻頭一酸,險險落淚,看著蓮起哭的如雨中清蓮的臉,他心想,富貴人家養個男寵那還是個罕聞嗎?這美的男子帶回段家建個高樓藏起來,光看著也覺得舒心,他不懂,為什麽段雲生不接蓮起回去?

當時涉世不深的他,不懂段家人把段這個姓看得有多重,不懂段家人在外如何不論,段家家門裏可容不得惹人議論的事,這也是段雲生狠下心來說出永不相見的原因,現下若不是已病入膏肓,毫無轉圜的餘地,段雲生斷不可能要人帶他來這吞人山。

“雲生,你到底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