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就住在屋裏

“那蜂鳥精?”

“那“情”闖進無邊地獄救了蜂鳥精,可蜂鳥精那時隻剩一魂尚存。”

聽到這兒,蓮起突然有種預感,他揪住了胸口上的衣襟,顫著聲音問:“後來呢?”

“那“情”違反天道將蜂鳥精打入本已命絕之胎兒,再取胎兒安放於天池所盜之蓮花中滋養,望有朝一日助其成仙。”

老和尚望向蓮起,蓮起顫著嘴卻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老和尚看著蓮起接著說:“可天帝終究知悉了此事,押解了候爺與其仙友,候爺被判再下凡受苦百世,其仙友欲為之求情惹怒天帝,判其亦需停滯人間完成二事,一是抓回情與貪念,二是待候爺功德圓滿,唯有兩件事完成候爺仙友才得返仙班。”

“你是候爺?”

“哈哈哈,老和尚就是老和尚。”

蓮起急惱,“那你總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那蜂鳥精?”

老和尚撫著長胡子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來問我,何以有些法術使不動?”

“是,我甚至無法起念移動,隻能靠一步一步走過來。”

“這世上有誰不是一步一步的走?”

“那不一樣,我是妖,不是人。”

“是嗎?你怎麽知道你是妖不是人?”

“可我會法術,人不會。”

“起念移動?”老和尚話一出,人就不在桌前,蓮起四出張望尋找,卻見老和尚站在燭光搖曳的大殿裏對著他笑。

“你還說你是和尚,你分明就會法術。”

就在蓮起充滿責備和受傷的眼睛前,老和尚又回到桌前,他倒掉了舊茶水,新取了葉茶,注入熱水,倒掉,再注熱水,又滿上蓮起的杯子。

“我是人,可我也會法術,但我的確不是那候爺,我早跟你說過那些是故事,世事萬物能確定的隻有當下, 一過去便是過去。”

老和尚一邊說一杯收舍著,說完人也起身緩緩向廟裏走去,不一會誦經聲音從廟殿裏傳出,蓮起覺得此行似乎知道了許多事,卻又覺得好像各個疑惑都沒有一個解答,雖然還想再問,但相處了十幾年,蓮起多少也暸解老和尚的性子,老和尚不想說話時,蓮起也莫可耐何。

心念起,人還在原地,蓮起歎了一口氣,開始邁著步子往吞人山走,以念移動的法術使不動,但隱身術卻是還在,走在路上與凡人交錯,無一人發現他,走了三條街後蓮起停下來揉揉腳,心想以後來找老和尚可要穿個鞋才成,這石礫子地太磕腳了。

雖然是走,但蓮起還是走得比一般人快的多,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蓮起就返回山上,遠遠他就見傅敬堯跟兩隻猴子正往土堆窯裏放東西,傅敬堯欲放紅薯下窯卻被猴子搶了去,傅敬堯急著對猴子叫,猴子這樹跳向那樹就是不肯把紅薯給傅敬堯,不自覺撫上肚子,低頭一看,那腹脹已經消去,想到昨日那所謂的天下第一好吃紅薯,蓮起就覺得口幹了起來,那紅薯的滋味還真是難以言喻。

“每天吃紅薯你們膩了是不是?我也不是故意天天烤紅薯,隻是我答應給大仙烤紅薯,可我又不知道大仙那一天回來,所以我才天天烤紅薯,這樣不論大仙那一天回來都可以吃到烤紅薯,猴子,我這樣說你們懂還是不懂?別頑皮了,快把紅薯給我,雖然我這次也不確定大仙什麽時候回,但咱天天烤,大仙不論那一天回都有得吃是不是?說不定大仙馬上就回來了,咱漏了今天,大仙就吃不到天下第一好吃烤紅薯了,猴子,聽到了沒?”

看著傅敬堯在竹下笨拙的追著猴子跑,蓮起站在竹林之間,風吹的竹子輕輕搖動著,竹葉相錯發出沙沙聲響,他覺得很激動,卻又不知道激動著什麽?他覺得很難受,卻又不知道難受著什麽?他是妖,是花妖,一個已經降世兩百年的花妖,卻總是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尚不及一個不滿十五的少年心思堅定。

猴子似乎是玩累了,兩臂一張就往下跳,傅敬堯顯然被嚇了一跳,一邊尖叫著不要跳,一邊張大了手臂像是想要接住猴子,猴子果然穩穩的投到傅敬堯的懷裏抱個正著,傅敬堯和猴子都笑了起,另一隻還在樹上的猴子見狀也往下跳,這次傅敬堯卻是毫無準備,被撲進懷裏的猴子給撞著正著,直接麵部朝上跌躺到地上。

傅敬堯躺著不動了,兩隻猴子卻興奮的很,不停繞著傅敬堯跑跳滾,一會後,傅敬堯覺得頭不那麽昏,坐了起來,就見蓮起佇立在竹林間,帶著很好看、很好看的笑容看著他,傅敬堯見到蓮起第一個反應是跟著笑,接著馬上反應到自己坐在地上,連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蓮起喜歡潔,討厭人一身髒。

“大仙,你去那了?”傅敬堯問的一臉急切,可見蓮起久久不語,似又意識到自己沒有立場去問,低下頭抓著後腦, 眼裏有難過和尷尬。

蓮起看似緩緩走來,但速度卻是非常之快,傅敬堯才抓不到五下,手就被蓮起握住,“別抓,你後腦這兒都禿了一塊。”

“大仙,我…我不是故意幹涉你的。”

蓮起看到傅敬堯眼睛未退的難堪,綻出了笑,輕聲道:“我們住在一起,外出本來就應告知對方,是我太心急著去找老和尚,才會忘了去山神廟通知你。”

兩隻猴這時跑了過來,繞著蓮起和傅敬堯跑、跳帶滾,像是聽懂了蓮起的話,正在慶賀著,傅敬堯覺得頭暈乎乎,剛才的話明明就聽進去了,卻又好像不能明白話裏的意思。

“以後你就住在屋裏,再也不要說什麽出去睡的事,我聽了心煩。”

“大仙?!”這下傅敬堯真的是聽懂了,他心底除了驚訝,還有驚喜,嗯,還有很多不敢相信。

蓮起抓下傅敬堯的手,握住,引著他走向土堆窯,“你為什麽對我好呢?”

“大仙,你不是答應我可以住在這吞人山嗎?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本來就要對對方好。”

蓮起點點頭,依舊握著傅敬堯的手走,走到土堆窯那,傅敬堯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握住的手摸了摸土窯,經過剛才一鬧騰,溫度果然不夠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看向蓮起,“溫度不夠熱了,大仙,你很餓嗎?餓就先吃點顆果子墊墊胃,雖然沒有蘋果,但下午我采了幾顆野莓和葡萄,很甜的。”

彷若要印證傅敬堯的話似的,猴子雙雙跑到竹屋前傅敬堯放水果的籃子裏拿了草莓和葡萄遞了過來,傅敬堯單手接過,捧到蓮起麵前,眼睛透著小心和期待,蓮起放開傅敬堯的手,把水果接到手中,擇了一顆葡萄含進嘴裏,甜中漾著微酸,果然是好滋味,對著傅敬堯滿是期待的眼睛一笑,又擇了一顆放進嘴裏,這下猴子不依了,上上下下的跳,嘴裏吱吱的叫,兩隻手一下要維持平衡,一下指著竹屋前放水果的籃子,一下又指蓮起手裏的水果,好不忙碌。

妖不會餓,這一點倒是沒變。

蓮起並不餓,隻是嚐個滋味,見猴子鬧騰便一顆一顆的開始喂起猴子,直到手裏隻剩下葡萄梗,蓮起才想起他還沒有嚐過草莓的味道,這些東西,當年段雲生不曾采來給他吃過,段雲生是春未來,初冬走的,走的第十天,山裏下起了第一場雪。

“大仙,你在想什麽呢?你不是喜歡破窯?夠熱了,可以把窯踢垮踏實了。”

蓮起覺得傅敬堯的笑,像初夏的太陽,暖暖的,帶點燙。

當天蓮起吃到了真正的天下第一好吃的烤紅薯,還有南瓜、白菜,蓮起捧著對半開的竹節當碗,又挾了一挾的包心菜,他皺了皺眉頭,那不是因傷心而皺起的眉,而是因為疑惑,“這個我好像有吃過,可是味道不是這樣子。”

“是不是因為我是用悶烤,你以前吃的是用火炒?”

竹屋右後側有一個土堆灶,灶上還有個鐵鍋,不過現在鐵鍋已經生鏽了,剛發現時傅敬堯是不敢去碰,後來是不想去碰,就像一直放在矮榻旁那個小幾上的竹簫一樣,整個竹屋裏被傅敬堯擦的一塵不染,唯有那個竹簫例外,因為他覺得那竹簫和那個灶一樣,都是讓蓮起離開的原因,都是來自於那個傷害蓮起的人,所以他不願去碰觸,並且希望蓮起不要想起。

“可能吧,我也說不上來,吃起來好像一樣,可又覺得缺了點什麽。”

傅敬堯搖了搖頭,因為他也不可能知道,當時他又不在場,低頭也跟著挾了一挾白菜,一個念頭從傅敬堯腦裏閃過,會不會是…?

“大仙,你說缺了點什麽,可是缺了鮮味?”

傅敬堯記得他爹第一次護鏢回來,帶的東西其中一樣就是一大包曬幹的小蝦,傅敬堯還記得他娘翻到那包小蝦時,抱怨著蝦如此小怎麽吃得到肉?結果著實的被他爹笑了一會,他爹說那幹蝦是用來炒菜用的,說的時候忍不住舔了嘴唇,像是又嚐到在大城裏吃到那開陽白菜的滋味。

蓮起搖了搖頭,答案不是否定,而是他不知道,傅敬堯看懂了,可他也不好猜,傅敬堯知道蓮起對於不殺生不吃肉這件事有多堅持,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傅敬堯不想把猜測的事說出口,他不想多件事讓蓮起心煩,他看得出來蓮起心已經夠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