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那是場夢境。
蘇秋躺在草垛裏,睜開眼,自己還是十三歲的模樣。耳邊傳來母親悠揚的歌謠聲。她支起身子,母親正在田裏鋤著草,見她醒了,笑著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跟她說了些什麽,又繼續唱歌了。風吹得蘇秋很舒服,她躺下身子,望著藍天白雲,聽著歌謠,又開始昏昏欲睡。
接著她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她就這樣趴在電腦前睡著了。電話是林生打來的,他是雜誌社的編輯,而蘇秋是這個雜誌社的專欄作家。她看了眼word文檔上停留的光標不停閃動,忽然間有點煩躁。
“你稿子寫了多少了?截稿日是後天,你看著點時間。”他的聲音一貫沉穩冷靜,讓蘇秋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我知道了,還有一點,明天就能寫完了。”
大概是聽出了蘇秋語氣中的疲乏,林生告誡她不要讓自己太緊繃了,又說了些關心的話才掛了電話。蘇秋知道,林生喜歡自己,但她還沒做好準備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劈裏啪啦的打完了稿子,一看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蘇卿好像說是要和沈如晤出去玩,要晚點回來,然後她就開始對著電腦發呆,這是她常常做的事。她想到了剛才做的夢,母親對自己說了些什麽話呢?她始終是想不起來了,隻是,有點掛念家裏。
正想著,電話又響了起來。她以為還是林生,剛想說自己稿子寫好了,耳邊傳來的卻是幾年不見了的大哥的聲音。
“小秋?是你嗎?”蘇春詢問道,聲音有點沙啞。
“哥,是我。”她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去世了,你回來送她最後一程吧。”
放下電話,蘇秋覺得有點頭暈,坐到了地板上,眼前一片漆黑,母親到底是想說些什麽呢?
蘇卿回來的時候,看到蘇秋正匆忙的整理著行李,看她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對勁便問到怎麽了。
“我要回家一趟,媽媽她去世了。”她這麽說的時候表情很淡,“你要和我一起嗎?”
蘇卿想了會,搖搖頭,蘇秋的家人大概都不會想見到他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蘇秋提著行李走到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都已經這麽高了啊,小時候才那麽點點大……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點。”
蘇秋走了,關上門的瞬間,蘇卿覺得房間裏靜的可怕。
她為自己付出的不僅僅是青春。
母親的死很突然。她早上去井邊打水,見到木桶的繩子纏到了一起,她彎腰想去解開,腳下一滑,跌了進去,等到被發現的時候,已是一動不動的浮在水上了。父親悲痛不已,抱著屍體哭了好久,蘇春把父親和母親的屍體接回家,急急忙忙的置辦了喪事,他看著棺柩中的母親,內心很自責,想了很久撥通了蘇秋的電話。他應該早點叫她回家的。
蘇秋踏進靈堂的時候,就看到父親頭上纏著白布坐在草席上一動不動,渾濁的眼珠一點生氣都沒有。這幾年,她一直都想回家看看,沒想到現在回家了,卻是這樣的場景。蘇春把一段白布遞給她,讓她戴在頭上,她輕聲的說了句什麽,卻被外麵的哀樂聲淹沒了,蘇春沒聽清楚也沒問,拍拍她的背讓她去看看母親。
她走到父親的身邊,說到:“爸,我回來了。”
父親抬頭看了她一眼,許久,“回來就好。”
她鼻尖酸楚,掉下淚來。轉過身,母親正安靜的躺在棺柩中,像是睡著了一樣平靜。蘇秋跪在棺柩旁,伸手摸了摸母親的臉頰,粗糙且冰涼,她說了句:媽,我回來了。接著就慟哭起來。她心裏萬語千言都變成眼淚簌簌而下。
母親下完葬之後,蘇秋在家裏又住了幾天。
蘇春妻子生了個女兒,乳名叫燕兒,已經六歲了,那小姑娘怕生,總是怯生生的躲在蘇春的身後看著蘇秋,蘇春就拉著她讓她叫小姑。蘇秋很喜歡這孩子,經常會帶著她去街上買棉花糖吃。
父親一直盯著母親的遺照出神。看到蘇秋就讓她過來坐下,他說,母親一直掛念著蘇秋,每天睡覺前總是在念叨不知道女兒過的苦不苦,有沒有受委屈。父親握著她的手,告訴她,以後常回來看看,給母親上柱香,順便帶上那個孩子,這麽些年都不知道長成什麽樣子了。
蘇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通紅的眼眶又流下眼淚。
在老家呆了兩個星期的時間,蘇秋回Z市的那天,父親依舊沒去車站送她。和當年一樣,他坐在麥垛上抽著土煙,在蘇秋出門的時候,他對她說了句早點回來。蘇秋一晃像是回到了那時的光景,當時父親說的可能也是這句吧。
到達Z市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林生在車站等著接她,看見她從火車上下來,走過去幫她拎行李。蘇秋有點疲倦,一路上都沒說話,靠在車窗玻璃上閉著眼睛。
林生把她送到家門口。走的時候蘇秋叫住他,握住他的手,說:“我這一生,還沒來得及對愛著的人說自己的愛有多深,他們就走了。蘇恒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我已經不想讓自己後悔了。林生,你會好好的陪在我身邊嗎?”
林生反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笑道,“從你剛進雜誌社起到現在,我都陪在你身邊,往後的日子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家裏靜悄悄的。蘇秋洗完澡,感覺自己快累癱了。她小心翼翼的推開蘇卿的房門,黑漆漆的看不太真切,她打開床頭的小夜燈,幽幽的藍光散發出來,照射在已經熟睡的少年臉上。
沈如晤也在。蘇秋笑笑,這兩個孩子在一張**也不嫌擠,正想著是不是該給蘇卿換張床了,就見蘇卿眉頭皺了皺眉,像是要醒過來的樣子。蘇秋把被子給他們蓋蓋好,輕輕拍了拍蘇卿的胸口,他便又睡了過去。
她坐在床邊又看了他們一會,才關了燈回到自己房間。躺到**,閉上眼睛,耳邊似乎又傳來了母親的歌謠,悠揚婉轉,伴隨著她漸漸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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