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煲仔飯館的奇遇
直到打聽到九龍時,才在深水埠的一間茶餐廳裏打聽到了消息,一個穿粗布短打的中年人很不屑地告訴他們,智雲成衣店的老板是個詐騙犯!這家店幾年前在九龍也算一間小有名氣的成衣店,可是誰知老板糊塗油蒙了心,竟在一夜之間卷款出走,那時正是智雲成衣店最紅火的時候,遠遠近近的夫人姑娘都愛到他家做衣裳,誰知量了布料交了工錢,第二天竟找不到了老板!
霍雲帆聽到有些眉目,立刻叫了一籠叉燒包,一籠蝦餃,並十幾個烤得金黃噴香的蛋撻,請他一起吃,中年人隻是給人家做短工的,平時來這裏不過叫一碗彌漫著中藥味的涼茶,喝幾口歇歇腳,眼見霍雲帆這樣大方,霍雲帆平時在外頭應酬慣了,場麵上的話一套一套,中年人歡喜不已,當下再無半分隱瞞,滔滔不絕地都說了出來!
“你說說,這是不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那個老板平時看起來很老實的,誰知竟是個詐騙犯!”中年人憤憤然道,他自己也被卷走了一塊衣料和兩塊大洋的訂金。
霍雲帆道:“這可奇了!難道警察竟不管這事?”
中年人道:“警察連黑幫都照顧不過來呢,哪有工夫理會百姓這些小事?”
周曉京道:“他們生意做的好好的,這樣卷走錢款,表麵上看是撈了一筆,可是卻斷了生計,終究不劃算哪!況且還有他們的房子呢!”
中年人喝了一口涼茶,搖頭道:“你們不知道,他們的房子是租來的,那時恰好租期也到了,而且那家人聽說是從南洋來的,他們隻要拿著錢款回南洋,照樣開一家成衣店,照樣做生意賺錢——在深水埠撈的這一筆不是白賺了?”
霍雲帆問道:“那家成衣店的老板叫什麽,是什麽樣的人,他們家都有些什麽人?”
中年人道:“我雖是他家的老主顧,卻與老板並不相熟,隻知道老板姓朱,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不在成衣店幫工,附近的人也都不大認得他們,後來老板和老板娘失蹤了,他那兩個兒子自然也不見了蹤跡!”
周曉京問道:“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中年人道:“就是五年前,好像是秋天的事!”
霍雲帆和周曉京都覺得這事大有蹊蹺,這個時間點與那具無名屍骨的死亡時間極為吻合,怎麽那具屍骨才穿著智雲成衣店的衣裳被人殺害,轉眼這家成衣店老板就卷款逃走,這究竟是巧合呢?還是......
可是總的來說,這不算是個好消息,他們原本指望找到智雲成衣店之後,能夠從老板的記憶中找到一些線索,或許有助於他們確認屍骨的身份,但是現在智雲成衣店比浦江那具無名屍骨消失得還要徹底,難道這案子他們注定是破不了的了?
然而霍雲帆可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他追問那個中年漢子道:“你剛才說智雲成衣店在這裏做生意的房子是租來的,那麽他們的房子現在在什麽位置,房東是誰?”
中年人從茶餐廳二樓的窗口向斜對麵指去,說道:“喏,就在對麵那家賣煲仔飯的那裏,智雲的老板逃走之後,人人都嫌這房子晦氣,房東見不好出租,索性自己在那間鋪麵上開了個飯館,專賣煲仔飯,聽說生意還過得去!那個房東姓何。”
在這種山窮水盡的時候,就算有一線希望,也要牢牢抓住。霍雲帆和周曉京皆是一般的想法,他們立刻付了賬,向對麵賣煲仔飯的地方走去。
這家店的煲仔飯種類繁多,有臘味、冬菇滑雞、豆豉排骨、豬肝、燒鴨、白切雞二十多種,最具特色的是配有深井燒鵝的燒鵝煲仔飯,除了煲仔飯,這裏還代賣涼粉,米線等零碎小吃,當然也出售茶,咖啡和西瓜汁,橘子水等。
這時已近午飯時間,店裏陸陸續續開始來客人了,霍雲帆和周曉京找了一個隱蔽但能夠遍覽整間店鋪的地方坐了下來。
一個穿粉紅菱形棉布夾衫,棗紅棉布褲的女孩子來到他們麵前,年紀不過十五六歲,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洋溢著青春和精明,女孩子圓圓的臉兒如一隻熟透的水蜜桃,春風和煦地對霍雲帆和周曉京笑道:“先生小姐,請問二位要點什麽?”
霍雲帆看看周曉京,周曉京笑道:“兩份燒鵝煲仔飯,兩杯橘子水。”其實他們剛剛在茶餐廳吃過叉燒包和蝦餃,現在一點也不餓,不過既然是到人家的店鋪裏打聽事兒的,不點東西總說不過去。
女孩子用鉛筆在小本子上記著,一邊低聲念:“兩份燒鵝煲仔飯,兩杯橘子水。”記完,又對霍雲帆和周曉京笑道,“先生小姐請稍等,因為燒鵝煲仔飯是我們這裏的特色,點的人多,所以需要多等一會兒!”
這正中霍雲帆和周曉京的下懷,她們來這裏本就不是為了吃飯的,能在大堂裏堂而皇之地多坐一會兒,觀察觀察,正合兩個人的意思。
周曉京和氣地笑道:“好說好說,多等一會兒沒關係,我們是專程來嚐這裏的燒鵝煲仔飯的,請務必做的精細一點!”
女孩子微微一欠身笑道:“那麽我給二位端兩杯檸檬水來喝,這個不算錢,是我們店裏贈送!”
這女孩子倒很會做生意,霍雲帆和周曉京微笑道:“好吧!”那女孩子就又被別的桌的客人叫去點餐了!
周曉京道:“我看這女服務員很熱情開朗的樣子,一會咱們多跟她套套近乎,或許能從她嘴裏聽出點什麽來!”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婦人走進店裏,微黑的粉撲子臉,挺鼻朱唇,下頜因為有點尖,所以遠遠看起來並不顯年紀,可是一雙眼睛就黯然無光,她穿著夜藍色棉布齊膝單衫,一條暗綠窄腳褲,風韻猶存的她卻一步一步都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喲,老板娘來啦!”店堂裏有熟客招呼她,周曉京和霍雲帆相視一眼,原來這女人就是房東太太——他們要找的人。
女人黯沉的眼睛裏硬生生擠出一點神采,格外的亮,卻是極不情願之下強打精神的一種亮度。
“徐二爺,您來啦,我才從荃灣進了鮮蝦來,要不要一份海鮮煲仔飯?”老板娘的微笑沉重而荒涼,是一種花團錦簇中掙紮出來的涼意。
“不必了,我點了冬菇滑雞,你家沉香已經給我做上了!”那位徐二爺笑道。
在他們簡短寒暄的片刻,周曉京的腦子正在飛速運轉,如何跟老板娘搭訕上。
忽然,“啪”地一聲,周曉京聽到旁邊一聲碎杯裂盞之聲,原來是霍雲帆把一隻盛辣椒醬的罐子碰在了地下,緊接著,就聽到霍雲帆站起來笑著道歉的聲音:“對不起,老板娘,對不起,我來賠!”
老板娘聞聲果然走了過來,招呼穿梭在大堂裏的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夥計過來撿碎瓷片,周曉京一麵笑嗔道:“你看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一邊拿出一塊銀元,塞給老板娘。
他們是生客,在人家店裏打了罐子,一般老板都會令其加倍賠償,這位老板娘卻說:“算了,誰都有失手的時候,一個瓷罐子而已,都是好幾年的舊物了,哪用得著這麽多錢?”一定要把剩下的錢找還給周曉京,周曉京卻笑道:“原是我們打壞了東西,應該要賠的!”
霍雲帆滿含著歉意,笑道:“隻因為剛才聽到老板娘說在荃灣買的鮮蝦,實不相瞞,我們是外地過來香港玩的,想回去的時候給家裏帶點海鮮回去,卻不知道哪裏的又好又便宜,不知道老板娘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介紹。”
老板娘笑道:“要香港買海鮮還不容易,到處都是,不過要買既新鮮又便宜的,卻是要好好選一選。比如荃灣的蝦是最好的,可是要買章魚和海螺,就是我們深水埠的最好了,要買帶魚和螃蟹呢,就去......”
老板娘雖然看起來鬱鬱寡歡的樣子,卻是個熱心腸的人,向他們介紹了許多賣海鮮的地方,霍雲帆和周曉京互想幫著腔,從香港的海鮮談到香港的珠寶首飾,又談到香港的名牌服裝,霍雲帆笑道:“說起服裝來,還就是得說香港貨,夠新潮,也夠時髦,許多內地沒有的外國樣式,香港都有,隻不過太貴了些!”
老板娘讚同道:“是啊,香港就這點不好,東西是好東西,隻是太貴,咱們普通老百姓哪有那麽多閑錢買得起?”
霍雲帆道:“不過香港也不全是奢侈品,幾年前我在深水埠這裏裁過一套衣服,穿上又舒服又大方,價格還公道,好像叫什麽‘智雲’的,聽說那家店的老板竟不做了,是有這回事吧?”
老板娘的臉上倏然變色,也不知是擦得粉白還是臉色變得蒼白,驀然站起來道:“兩位大概記錯了吧,這裏可沒有什麽‘智雲’成衣店,你們要買衣服,去元朗,沙田,西貢,那裏有很多服裝市場,中環和維港也有大賣場,深水埠這裏卻是沒有什麽像樣的成衣店!”說完,就像這裏有一尊燒紅的炮烙似的等著她似的,忙不迭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