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大禍臨頭

霍雲帆道:“我們在理發店理發的時候,因為怕洗頭剪頭弄濕或弄髒衣服,往往會將外套之類的東西托給夥計保管,而這個過程就是一個下毒的絕妙時機,想必理發店的夥計就是趁那個時候給孫四的手帕上下了毒!”

何太太頓足恨道:“一定是理發店的夥計與孫四之間有什麽梁子,才會給他下毒的,沒想到竟叫咱們遭這池魚之殃!”

霍雲帆搖頭道:“恐怕不是池魚之殃,而是有意為之!”

何太太大驚道:“先生何出此言,我們家可從來沒有得罪過隔壁理發店的人哪!”

霍雲帆看看飯館子裏的人一個個都走得幹幹淨淨了,便朗聲道:“理發店為什麽要陷害你家,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請問何太太,孫四是不是幾乎每天都會來你家的飯館裏用午餐?還有他用自己手帕擦手的習慣是不是您也有所了解?”

何太太修長地十指絞著手裏的杭紡絹子,低聲道:“他是幾乎每天都來用午餐,至於這用手帕擦手的習慣麽......”

霍雲帆沉聲道:“您沒有注意,自會有旁人注意,如果有人鐵了心要在您家飯館裏致孫四於死地,那麽他就會提早關注這些事!”

何太太手指按著太陽穴,哭訴道:“這可怎麽辦哪!”她剛吃了中藥,激動之下,身子搖搖欲倒。

周曉京走過來,扶住何太太,柔聲安慰道:“您別擔心,剛才霍先生已經鎖定了凶嫌的範圍了,之所以說是隔壁理發店才來的夥計做的,是因為理發店跟您家一樣,在深水埠做的都是熟客生意,如果是打算長期幹下去的話,是不會行此毒計的,而隻有才來沒多久的人,才有可能因為報複而給孫四下毒!”

這時,何老板矮小的身子“咕嚕”一聲倒地,何太太還以為是他傷重不持,但緊接著何老板慘叫一聲,哀聲道:“不得了了,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何太太淚如雨下,霍雲帆連問怎麽回事,原來何老板早聽到霍雲帆的分析,心想事不宜遲,應當早早去隔壁找到新來的夥計,不可讓凶嫌跑了,誰知煲仔飯館的幾個跑堂的過去一問,理發店這幾日真的來過一個叫阿林的夥計,很巧的是,這個阿林就在十幾分鍾前剛剛說有點風熱,要去看大夫,請假走了,而更讓何老板感到恐怖的是,據跑堂的在理發店老板那裏打聽到的消息,剛才孫四理發的時候,外套帽子就是拜托阿林給收起來看管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與霍雲帆的推理若合符節,不由得何老板不信,他可沒有何太太那樣把人往好處想的善心,一氣之下,也不顧年老鄰居的情意了,捶胸頓足道:“去把理發店的老板給我綁起來,是他招來的夥計惹了禍,有什麽事,要他去頂!”

可是跑堂的已經出不去了,因為青龍幫早已糾結了大批流氓混混,將煲仔飯館圍了個水泄不通,先前在這裏吃飯的客人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了何家一家四口和霍雲帆周曉京兩個。

奇怪的是,混混們圍住了何家飯館,卻並不攻進來,隻是這樣優哉遊哉地據守在大門外,窗子前,有人在閑閑地抽著煙卷,還有幾個混混湊在一起喝酒劃起了拳!

霍雲帆奇怪道:“這是怎麽回事?”

何老板額上青筋暴起,淒厲道:“這還不明白嗎?他們這是貓抓耗子,吃掉你之前,先要好好地涮你!”

霍雲帆心想,貓抓耗子還在其次,關鍵是青龍幫的人擔心何家人報了警,皇家警察會立刻趕到,如果正碰上他們在這裏打砸搶,那麽順手帶幾個小混混去吃幾頓牢飯是在所難免的,但是現在他們隻是圍在這裏,就算警察來了,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還不用擔心何家人會逃跑。就算警察來了要帶走凶嫌,也隻會帶走給孫四端飯的何太太,隻要何家有一個人在幫會的手上,就不怕他們不服軟。

但是顯然皇家警察並沒有小混混們想象的那樣“負責”,香港幫會之間的互鬥,幾乎天天都在發生,死個把人也是常有的事,既然不會影響總督的統治,誰還去花精力解決這種問題,至於小民百姓的生死,實在不是他們所關心的。

跑堂的夥計差不多都跑出去了,青龍幫要對付的隻是何家人,沒必要去跟小夥計為難。

這時,沉香不知從哪裏又出來了,悄悄道:“我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咱們趁青龍幫的人沒攻進來,想法子逃出去吧!”

能逃出去當然是最好的辦法,可是飯館外麵被裏三層外三層圍得箍桶一般,怎麽逃出去?霍雲帆心想,如果是他一個人隻帶上周曉京,或許還可以衝出去,可是何家這幾口人,何太太是病殃子,沉香是弱女子,這且不算,何老板剛剛負傷,何少爺看起來是個膿包,剛才麵對兩個青龍幫的小混混尚且不敢言語,難道還能指望他從重重圍困之中衝出去?

霍雲帆想走卻不能走,他們到香港就是為著浦江那件無名白骨案來的,而這位何少爺從浦江上船起就跟著他們,來到飯館裏還想給他們下藥,在他的身上一定有霍雲帆所需要探知的秘密,可是在香港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虎落平陽,沒有任何勢力可以依仗,就算要從這樣一個普通人口裏套出實話也著實不容易,現在不趁著何家遭逢大難的機會死死地咬定這家人,那麽也許他就真的沒有半點希望去破那件案子了,何家的這樁閑事,他管也要管,不管也要管。

何太太安頓好何老板,走過來向霍雲帆和周曉京道:“兩位先生小姐,倒連累你們跟我們一起受罪了,他們雖然圍在外麵,可是隻為對付我們何家人,咱們一起去說說好話,叫他放你們出去!”

霍雲帆朗聲笑道:“何太太不必客氣,實不相瞞,我曾做到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最看不得這種恃強淩弱的事,今天咱們萍水相逢即是緣,你們家的事,我一定要管!隻是周小姐......”

周曉京知道霍雲帆是不放心她,要她先脫虎口,當即走上前來,笑道:“我也是,我絕不會先離此而去了!”

何太太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謝,返回臥房照顧何老板去了。

周曉京望著霍雲帆,淡然一笑,霍雲帆不再說什麽,多少年培養出來的默契,言語對他們來說,已然是多餘的了。

天色漸漸地暗淡下去,白亮的天空變作了蟹殼青,一輪淡淡的月亮輪廓已經升起來了,好像在水裏泡得久了,又白又脹,滲著慘凜凜的光。

何家人心急如焚,霍雲帆也不由得心焦,無論何少爺跟他們有什麽樣的過節,當務之急,是先要把這一家四口弄出青龍幫的手掌再說,可是青龍幫是本地幫會,人多勢眾,一個個拿著菜刀長刀鞭索有備而來,在何家飯館外虎視眈眈,要憑霍雲帆一人之力逃出去,可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霍雲帆冷冷地站在窗口很久了,如泥塑木雕一般,他就是這樣,越是內心急於星火時,越是會顯得冷如冰山,何家四口就在旁邊的臥室裏,這一回霍雲帆和周曉京也不用擔心何少爺的加害,何太太會對他們的疑心了——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周曉京緩步走了過來,杏子紅的蘇繡長流蘇圍巾成為慘淡的月光下唯一的絢爛顏色,霍雲帆看見就覺得暖和,周曉京輕輕伏在他的背後,額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頭,溫言道:“不必費心了,咱們原隻是因為探案湊巧來到了這裏,誰能料想到又出了毒殺人命的案子呢?這也是天意!事到如今,隻能順勢而為,如果浦江那具屍骨在天有靈的話,無論繞上九曲十八彎,總能叫咱們找出真凶就是了!”

霍雲帆內心一動,周曉京說的也有道理,真到了十萬火急的時刻,他不過是盡力而為,以求保護周曉京的周全也就是了。

可是看看樓下這些黑衣黑褲的幫會成員,也真是叫人頭痛,恐怕隻要天一徹底黑透,他們就要一擁而入了吧!

周曉京也早就看到了,她知道若過一會兒身處亂陣之中,霍雲帆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一定會護她周全,可她不想這樣,她寧可霍雲帆隻顧自己,也不要因為她而被幫會所傷。

周曉京淡淡道:“一會兒你一定努力往外衝,如果我被傷到了,至少你還可以為我報仇,如果你出事了,我可不能替你向他們討還血債!”霍雲帆的視線模糊了,青龍幫那些圍過來的幫會成員在他的眼睛裏成為一個個黑色的小點,周曉京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會提醒他不要太過顧及到她。

霍雲帆心如亂麻,隻喃喃地重複周曉京的話,道:“報仇?”

周曉京歎了口冷氣,道,“是啊——其實隻要準備充足了,要找這幫人報仇也容易,你瞧他們都是統一的黑衣黑褲!”

霍雲帆腦海中突然一亮,黑衣黑褲!黑衣黑褲!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