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三叔的案子浮出水麵

周曉京這番笑眯眯的恐嚇十分管用,呂老板嚇得臉都黃了,當下雙手擋在胸前,擺個不停,頭點得如同雞啄米,應承道:“先生小姐請放心,請放心,我要說出一個字去,你們立刻割了我舌頭!”

二人出了呂記鞋店,霍雲帆埋怨周曉京道:“你怎麽跟他說要過幾天再來問呢,依著我的意思,明兒咱們就過來找他,至少要憑借他的描述,畫了記憶畫像才行!”

周曉京笑道:“以前破案子你總說我沉不住氣,這一回你怎麽比我著急上十倍!”

霍雲帆看牢周曉京的雙眼,脈脈道:“我能不著急麽?再等下去,耽誤我兒子打醬油了!”嘴上雖然在開玩笑,可是他的眼波如深潭靜水,脈脈的情波激**起周曉京心中的漣漪,幸而夜色下的濱海路隻有疏疏落落的幾盞汽油燈,光線昏暗,周曉京熱烘烘的臉半隱在月色與燈光交融的柔和裏,她為了少些尬尷,故意轉移話題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一聽到呂老板說十年前有人半夜買邦斯皮鞋的事,就一下子聯想到此事與三叔的命案有關呢?”

霍雲帆道:“我托宋士傑幫忙,將你三叔那件案子的卷宗拿出來研究過,你三叔被害的那天夜裏正好下了場小雨,現場有價值的線索都被雨水衝掉了,隻留下了幾個‘邦斯’牌皮鞋的鞋印——而那個鞋印的大小和牌子,又正好跟我二伯的鞋相合,而恰好我二伯在案發的時間段又回了家,霍家上上下下的人雖然都知道他回家了,可是家人的不在場證明沒有法律效力,所以我二伯沒有不在場證明,才成為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周曉京道:“原來是這樣!”

霍雲帆道:“不僅如此,在你三叔被害之前,曾經雖為一些瑣事跟我二件有過口角,許多人都看見了,這是又一個不利於我二伯的證言!”

周曉京道:“三叔被害之前跟你二伯發生過爭吵的事,我原先倒是聽父親和二叔都說過!至於其它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按照法律規定,案子在沒有偵破之前,所有的證據以及證人證言都要保密的,周長禎的案子拖了十年沒有破,所以案發當時的情況也就隱藏了十年,幸虧霍雲帆有宋士傑這個好同窗在警務公所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疏通了許多關節,才讓宋士傑把當時的案卷拿出來給他看,所以才能了解旁人所不了解的情況,若不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周長禎被害一案上這樣用心,日思夜想,就算呂老板提及往事,霍雲帆也不會那麽快就反應出來。

霍雲帆又說道:“你想一下,半夜敲門去買鞋這件事就已經夠稀奇的了,而且時間上是十年前,跟你三叔被殺的年份是一樣的,而且我根據現場留下的鞋印推測過那個鞋印主人的身高,又根據鞋印的著力方式大致判斷過那人的身材,推測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應當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人,這也跟呂老板所說的相合。所以我才覺得十年前那個來呂記鞋店買鞋的人,與你三叔被殺的案子有扯不斷的聯係。”

周曉京想想也是,如果真凶的“邦斯”皮鞋沾上現場的鮮血,那麽為了不引人注意,的確是需要半夜去買一雙皮鞋來更換的,但是周曉京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原來如此,讓我想一想,我剛才好像覺得那裏還有點不對勁......”

霍雲帆立刻說道:“是不是覺得一場雨把現場的痕跡都衝沒了,卻獨獨留下了指向我二伯是殺人凶嫌的鞋印,覺得很不尋常?”

周曉京驀然醒悟,這個念頭在她心裏模模糊糊的,經霍雲帆一提醒,才清晰起來,這當然不是周曉京反應不夠快,而是霍雲帆幾年來幾乎要把這件案子掰開了,揉碎了,每一條不起眼的線索,每一個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細節,他都思索過成百上千遍了,對於所有的疑點,也仔細推敲過多少遍了,周曉京的這一點疑惑,他當然可以立刻就能解答出來。

周曉京輕輕點點頭,霍雲帆冷笑道:“我也在奇怪,如果我二伯跟這件案子無關,為什麽現場那麽清晰地留下了跟他當天穿的鞋子一模一樣的鞋印,這不是過於巧合了嗎?還是說,有人見到了我二伯跟你三叔的爭吵之後,故意設了這個局,往我二伯頭上栽髒呢?”

這案子到今天也沒有個結局,周曉京作為當事人家屬,也不好隨意評論,隻是輕輕說道:“如果有人想栽髒的話,那麽這個人一定在當時看到了你二伯和我三叔吵架的人中間,我聽父親說過,那件事發生之前,你家二伯和我家三叔是好朋友,想來就是我三叔出了事,也不會有人想到做這個局讓你二伯頂缸!”

霍雲帆道:“不錯,真正的凶手就在那天那群人中間!”

周曉京杏眸微閃,喃喃道:“那群人!都有誰?”涼涼的夜風吹來,周曉京身子禁不住一陣發抖。

霍雲帆立刻解開衣領,把厚呢方格休閑西裝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說道:“你不知道嗎?那天你三叔和我二伯,都是去浦江大飯店參加一個聚會,聚會的成員大都是浦江豪門中掌握一部分實權的青年新銳,除了他們兩個,還有陸家老爺子沒出五服的族弟陸成秀,那時是幫著陸老爺子打理生意的,如今早已經退隱了,有鄭家五爺,就是鄭恒山的五叔鄭寶梧,有米家二老爺,就是前幾天進了警務公所的米三少爺的二叔,那時候他還年輕呢,另外還有胡家七爺,就是現在的七老爺,謝家的一位少爺,總共是這七個人!在這裏頭,陸家老爺子的族弟陸成秀年紀最大,其次就是我二伯了,剩下的都是些與你三叔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

周曉京問道:“他們聚會做什麽?為什麽我三叔後來又會跟你二伯吵架呢?”

霍雲帆沉聲道:“這件事,我不但從外圍調查過,還問過我二伯,結果證明我二伯沒說謊,他說當晚他們聚會,其實商量的並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事,而是鄭家和米家有人想要召集浦江這些有頭有臉的家族聯合起來,壟斷鹽市!”

“鹽市!”周曉京訝然道,聲音裏不覺已經帶上了不屑與憤怒,自古以來,食鹽生意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古代的那些富商巨賈就是因為壟斷鹽市而錦衣貂裘,富可敵國,但是壟斷鹽市的背後,卻是老百姓要買高價鹽,這樣做就相當於從貧苦的平民身上搜刮民脂民膏,來滿足個別人的私欲。

周曉京雖然不知道三叔還參加過這樣的聚會,但是她知道在民國四年的時候,因為前清政權剛剛破滅,新立的民國政權又根基不穩,各地軍閥相爭,民不聊生,政府連地方的割據勢力都對付不了,哪裏還有能力去管鹽市的公平?這時候許多奸商便趁機壟斷鹽市,讓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賺沾滿了血汗的昧心錢!

周曉京悵惘道:“我倒還真沒聽說過,三叔竟然參加這樣的聚會!”

霍雲帆輕撫著她細弱的肩膀,撫慰道:“你別難過,其實你三叔聚會之前,並不知道他們有這個打算,待得聽到了他們的計劃,就第一個站起來反對,還斥責在座的人行奸詐之道賺黑心錢。我二伯雖然對於這樣的提議也很不屑,但是那時他年紀大些,城府也就比年輕人要深,他看到你三叔把壟斷鹽市的人斥責了一圈,生怕他得罪更多的人,連忙把他帶到了僻靜處,讓他稍安勿躁,凡事須緩緩行之。”

周曉京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一直教她公平,正義的三叔並沒有讓她失望,她頗有點自傲地說道:“不過我想,依我三叔當年的年輕氣盛,恐怕會一並怪你二伯麵對這些奸商們沒原則沒立場吧!”

霍雲帆點頭微笑,說道:“沒錯,所以他們就吵了起來,因為霍家二爺跟周家三爺一直是人人皆知的好朋友,這時突然在公開場合吵了架,自然要引人注目的,就連參加聚會的那幾個人,後來也不再談事情,都出來給他們勸架!”

“後來呢?”周曉京追問道。

“後來你三叔就走了,可是卻沒有回家,第二天周家人發現他不見了,挨個去問參加聚會的人,可是聚會的那些人說,他們在你三叔走後也離開了浦江大飯店,並且這些人除了陸家的陸成秀之外,都去了浦江一家高級酒店喝酒,因此個個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陸成秀是老派人,根本不穿皮鞋,而且腳的尺寸也跟案發現場的鞋印相去甚遠,所以,最後我二伯才會成為重要嫌疑人。”

周曉京心意沉沉,說道:“你查得還真細,被害的是我三叔,跟你相比,我可就大大不如了!”她的羞慚是實心實意的,想起三叔從小那麽疼愛她,周曉京這些年來卻沒有為三叔的案子做過什麽事,不禁就感到一陣陣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