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徒有其表的恩愛夫妻
周曉京轉頭輕笑:“你不用跟我解釋你同沈小姐的事,我猜想,連她進明鏡工作都是你內定的罷,而且在明鏡事務所,知道你霍五少爺真實身份的,恐怕隻有她和潘先生兩個人!”
霍雲帆一步跨到周曉京麵前,端端正正地挑起大拇指,一本正經道:“看來我需要安排些陰謀詭計,讓你繼續留在明鏡工作,不然的話,萬一你出去另立山頭扯大旗跟我搶生意,我這個神探恐怕要威名不保!”
霍雲帆就是有這種本事,他嚴肅地說上半天,冷幽默悄然無聲地融化在言辭之中,旁人都要忍俊不禁了,他卻自始至終正經八百,周曉京早就清楚這一點,但是霍雲帆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讓裹挾著馬屁的糖衣炮彈正中靶心,周曉京沒能抵抗得住,繃不住“撲哧”笑了出來,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說說你的分析吧,我看你倒有一肚子話要說!”霍雲帆雲淡風輕地笑道。
好吧,盡管被霍雲帆說中了心事,不過周曉京並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道:“你在侍者端菜上來時挪動了盤子的位置,後來吃飯的時候我發現,原來你是把沈小姐喜歡吃的東西放到她麵前了,我承認沈小姐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兒,這一點上她甚至超過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金小姐——”
“我從來都沒覺得金小姐傾國傾城顛倒眾生啊!在我眼裏,隻有一個人配得上這樣的榮譽......”霍雲帆眸子裏含著熱切的玩笑眼神說道。
“你別打岔好不好?”周曉京瞪他一眼,繼續說,“後來沈小姐吃飯的時候,基本上隻吃她麵前那兩盤糖漿餡餅和熏魚——要知道,你可不是那種連職員的飲食口味都要了解的人,所以我猜沈小姐跟你之間,定然有什麽淵源!然後,是沈小姐無意中的一句話,暴露了她和你的淵源,她說七香居的排骨年糕味道很好,七香居是你霍家的產業吧?你們家開的館子專門麵向高端食客,那裏的一餐飯錢抵得上沈小姐一個月的薪水,她怎麽舍得去七香居撒錢呢?她既不是霍家的主子,那麽,想必是你家的遠房親戚,再或者她的家裏人是霍家得臉的忠仆!”
霍雲帆拊掌叫好,笑道:“完全正確!首先要說的是,我照顧四喜是真,不過藏紅花圓麵包,炸鱈魚和冰鎮南瓜汁可不是給四喜準備的。”周曉京默然望向別處,霍雲帆笑了笑,又說,“四喜的姨媽原是我母親的心腹丫頭,她死得早,家母念著主仆的情分,便把四喜母女接來府裏,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四喜父親去世後,她們母女的日子很苦!其實這些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我暗地裏對四喜的照顧,旁的職員看的不出來,卻瞞不過你的眼睛!我怕你誤會。”
褪去薄陰的天空很藍,如藍色的綢緞一般。天空中飄著幾朵雲,潔白的;幾隻鴿子飛在天空,同樣的白,與白雲相伴。經過了悠長的冬日與懵懂的初春,天空的色彩更加純熟。
周曉京扶一扶鬢邊的桃紅賽璐珞發夾,正色道:“我誤會什麽!你愛對誰好是你的事!另外,看在暫時給你當下屬的份兒上,我善意地提醒你一句,你照顧沈小姐的事,並非我一個人看出來了,另外兩位同仁也看出來了!”
霍雲帆皺皺眉,問道:“金小姐是個四清六活的,這也難說,可是方原怎麽會......你有什麽證據?”
周曉京略帶得色,笑道:“方原是個內向含蓄的人,他鍾意於沈小姐又不敢直說,他跟沈小姐說話的時候,眉毛會不自覺地揚起,麵對沈小姐時,唇部又會有瞬間的機械性的開啟。這個動作同樣非常細微,不容易看到,不過我能看出這些,卻是先憑直覺,然後再用科學理論驗證的,你也說了,直覺是女人的強項嘛!”
霍雲帆笑道:“我沒看出方原心思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隻是把四喜當成妹妹,如果有旁的男人覬覦我心上的某人,我保證三秒鍾之內作出快速反應!”
周曉京望著街邊伸出的一束法桐綠枝,印在高遠的蒼穹上,淡然地笑道:“你怎麽反應是你的事,反正咱們說好了的,喬安琪的案子一結束,我就會辭職!”
霍雲帆這半日裏,絞盡了腦汁討好佳人,無奈周曉京始終不接招,他知道她的性子,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操之過急反而不美,霍雲帆於是沉一沉心思,隻想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那一日。
溫暖的東風的拂麵而過,霍雲帆笑道:“那咱們可就說定了,喬安琪的案子一日查不出真凶,你一日不能離開明鏡!”
周曉京瞧瞧霍雲帆,心想你玩這些文字遊戲也沒用,好像被霍朗神探接到手裏的案子,迄今為止還沒有破不了的。
霍雲帆卻生平第一次暗暗祈禱,如果必須要他選擇的話,他寧可犧牲神探霍朗的半世英名,他頭一回熱切地盼望手頭的案子變成一樁懸案,最好直到他和曉京生命的最後一刻再得破解!
花褪殘紅的時節,樹上已結了顆顆的青杏,幾隻家燕繞著一樹青碧飛過,留下一痕輕纖剪影,忽而又貼著小橋流水,拍翅向著彼岸的尋常百姓家去的。
兩人都默然良久,周曉京低低道:“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我總覺得那位金櫻藤小姐似乎知道你的身份似的,當然,我沒有證據,還有,我覺得她這個人......”
呢
“我明白,”霍雲帆濃眉輕挑,道,“是那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吧!”周曉京點點頭,霍雲帆道,“覺得她很親和,又很疏冷,忽而覺得她很坦然,又忽而覺得很有城府。”
周曉京讚同道:“對,就是不知道哪裏不對!”
霍雲帆輕輕點頭,道:“沒錯,她是明鏡的第一批職員,給我當了三年的下屬,可是我卻一點都不了解她!我曾經仔細地觀察過她,沒發現她有半點問題,最重要的是,她工作上實在無可挑剔,跟同事的關係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她又沒提出辭職,當然不能夠辭退她!”
周曉京也沉默了,既然考驗了三年都風平浪靜,那麽大概就是人家的性情使然吧,這世上性情相投的人極少,又何必對一位可遠可近的同事吹毛求疵?
邊走邊談,不覺已穿過了四五條街,正好到了換車的地方,兩人才又搭電車去了福康醫院。
福康醫院是浦江最好的醫院了。地方僻靜,環境幽雅,醫院由前清的一所官家園林改建而成,淡白色釉麵磚砌的三層樓房,四麵小橋曲徑,圍著一道紅欄碧瓦的長廊,正是花木繁茂的時節,走進兩扇敞著的高大厚重的烏木大門,隻見滿眼寵柳嬌蕊,花木陰陰。
霍雲帆提著一藍子水果,隻說是陳敬夫的朋友,前來探病的,前台護士聽說是陳先生的朋友,立刻滿麵堆歡——陳敬夫住的可是特等病房。
“按理說該立刻請二位進去的,可陳先生早上起來好像受了什麽刺激,病勢又重了,主治大夫剛剛讓我給他推了一針鎮定劑,隻怕要睡上好一會子了,您——請問先生貴姓啊!”
“姓霍。我們等一等不要緊,隻怕一會陳先生醒來,又錯過了探病時間。”霍雲帆很隨和地憂慮著。
周曉京見這護士是個大嘴巴,不由竊喜,心想陳敬夫沒醒正好,倒有機會套套這護士的話了。
護士已經回身從消毒箱裏拿出兩隻白瓷茶杯,笑道:“霍先生別擔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兩位在這裏安心等著就是了,我去給霍先生和霍太太泡茶!”
特等病房的護士看起來做事的確麻利,周曉京才喊了聲:“哎——”身法矯捷的她已經走出老遠了,周曉京隻能衝著她的背影,恨恨地想,你兩隻眼是鈦合金做的呀?叫誰霍太太!你丫別亂點鴛鴦譜好伐!
看了周曉京熱鬧的霍雲帆還不忘落井下石,望著潔白的天花板,滿臉笑意道:“這可不是我說的哦......”
周曉京哪裏肯吃這個悶虧,低聲挑唇揶揄道:“既然這位大嘴巴的姑娘如此深得你心,呆會兒可別忘了問問人家芳名,空虛無聊地時候可以找她來聊聊八卦!”
霍雲帆不語,一時大嘴巴護士來了,霍雲帆竟然真的問道:“不知這位小姐怎麽稱呼?”
熱情洋溢地護士笑道:“我姓周,醫院裏的同事都叫我小周,你也叫我小周好了!”
周曉京當場石化,霍雲帆若不是礙於身在醫院要保持安靜,早就哈哈大笑了,他前仰後合道:“嗯,這姓氏好極啦!周全細致,‘君子周而不比’,那麽小周,你是陳先生的特護嗎?”
小周道:“是啊!陳先生住得是頭等病房,我和另一位護士輪班照顧他。啊呀陳先生可是個極隨和的人,雖然是闊綽的有錢人,可是從來不刁難我們,現在有錢人心腸好的少啊......”
想必這位小周護士一打開話匣子就刹不住,霍雲帆看了周曉京一眼,兩人都會意,看情形小周並不了解陳敬夫的底細,如果知道的話,她無論如何不會把一個歌女的丈夫當作“闊綽的有錢人”,歌女再有錢,終究是歌女。
周曉京冷笑,陳敬夫到底是不想旁人知道他娶了一個歌女的,盡管如果不是作歌女的妻子給他賺錢,他根本住不起福康醫院的頭等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