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風波
霍雲帆笑道:“肢體語言!肢體比人的嘴巴可要誠實地多,剛才承濟跟花枝說要到他父親麵前央求時,花枝的的身體明明是正對著他,可是腳尖卻不由自主地向別處傾斜,這是人在遇到危機時,想要盡快逃離的一種肢體動作,還有她說太太讓她煮蓮子茶,可是你二嬸的小廚房好像並不是在她走去的那個方位吧!另外,剛才她臨走時不住地看後麵鍾樓上的那隻大鍾的時間,顯然是約了人要赴什麽約去!”
周曉京佩服地點點頭,笑道:“我隻顧著生承濟的氣,竟沒瞧出來,可是人家說的‘當局者迷’了!這個花枝是二嬸前幾年讓娘家人給挑來的,她表哥現在跟著二叔做隨從,她和她表嫂伏侍二嬸,淩家早已經落魄了,花枝是死活不肯回歸淩家的,她又是個眼大心空的,想必就是做妾室,也更願意跟著我大哥這樣可靠的人吧!”
周曉京說到這裏,突然滿腹疑惑地瞧著霍雲帆道:“你是第一次到我們家來吧!怎麽連我二嬸的小廚房在哪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連我家的鍾樓都知道!”
霍雲帆擺擺手,笑道:“你放心,我絕對是第一次到你家來,不過要搞清周家老宅的路徑方向,對一個偵探來說,也並不難!”
周曉京故作微慍,道:“你要知道周家老宅的路徑方向做什麽?”
霍雲帆正色道:“你忘了,我曾經跟數年如一日的追查你三叔的案子,其中當然包括要把周家人排查一遍了,順帶也就知道了周家老宅的每一個角落——不過,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總有一天會真正踏進這座宅邸,跟你一起!”
周曉京的眼圈紅了一紅,又怕霍雲帆看了要笑她,連忙別過臉去,默然片刻,忽然叫道:“哎呀,不行,花枝這丫頭太不安分,也不知她要跟誰有約,咱們快快跟著去看看,要是她想在周家弄鬼,我可容不得她!”
兩人輕聲躡步地拐過好幾道園中小徑,曲曲折折地來到積素池邊,果然見花枝翹首遠望,不知在等著什麽人到來。
這積素池是周長祿的發妻,周曉越的生母在世時所修,故人去世後,隻因少有人打理,如今已經頗見蕭瑟,紫金熏爐裏升騰起香煙嫋嫋,香煙繚繞下的積素池**起無數凝碧的波痕,水裏有窒息的情愛和魚唇探出的漣漪,水底生著瑩瑩的青荇,若翠帶牽風,朝來暮去的雲霞如臨水照花的美人,嬌柔的嫵媚悄然覆落在綰朱結碧的煙波裏,**一**,揉碎了,緩緩四散成絢爛的星子,石榴紅,玫瑰紫,**黃,又漸漸沉澱在紮著綠藻根須的軟泥中,深深地滑下去。
霍雲帆遠遠地看到花枝,拽拽周曉京的胳膊道:“瞧,我說的沒錯吧,她果然在這裏等人呢!”
周曉京想想也是,周家後院之中,隻有積素池一帶除了周曉越時常來打理打理池中的青蓮粉荷這外,平時更無人來,的確是個密談的好地方。
霍雲帆看了看,壓低聲音對周曉京道:“罷了,隻要承濟今天不來攪局就好!”
周曉京撇嘴搖搖頭道:“我看沒那麽簡單,這個花枝不是什麽好角色,這些年二嬸在家裏搞風搞雨,有一半也是她身邊伏侍的這些人挑唆的。”
過了一會兒,果然從積素池對麵的芳徑上走過來一個女人,穿著洋紅的夾棉褲襖,頭上盤著一隻圓髻,霍雲帆不認得那女人,隻笑著對周曉京道:“我們原以為花枝在這裏是會旁的相好,卻沒想到是個女人!”
周曉京冷冷道:“那女人是花枝的表嫂,也是二嬸跟前得意的人,我看這姑嫂兩個在這背人的地方說話,準沒好事!”
兩人才說了這幾句,花枝的表嫂已經走到小姑子跟前,銳聲笑道:“姑娘心裏悶了,就到園子裏多走走,你哥哥也知道你心裏委屈,叫我來勸勸你!”
花枝哭道:“原先說好的,你們在老爺太太跟前替我說好話,好叫我伏侍大少爺去,怎麽三少爺倒天天的黏上了我,今兒還要到太太跟前央求,這叫我如何是好啊!他是太太的親生兒子,我又不敢不奉承,可是三少爺那行徑.......”
花枝的表嫂低呼一聲,連忙打斷了小姑子,又從腋下抽出一條鬆花色絹子來替小姑子擦眼淚,堆起滿臉的笑來勸道:“這都是我們家姑娘招人愛,所以二少爺才會對你死心塌地呀!不瞞姑娘說,我跟你哥哥何嚐不想叫你伏侍大少爺,有個錦繡前程呢,可是大少奶奶那脾氣......唉,她是主子,我們也就不提了,我過來見姑娘,是想跟姑娘說,你哥哥也是這個心思,如果二少爺真的喜歡你,就是跟了他也是一樣的,你想,丫頭給人做妾,本來就得在正室手底下討生活,已經是艱難的了,若是再沒有男人的寵愛,那還算什麽呀,妾畢竟比不得正妻,有地位有權勢,唯一能倚靠的就隻有男人的寵愛了!”
花枝恨恨地抹了一把淚,把絹子丟回表嫂的懷裏,哭道:“當初都是你們出的主意,才連累我到這地步,如今就是求太太放我出去嫁人都遲了——我不管,要在家裏做妾室,那也得給大爺做妾室,二少爺我是絕不會跟的,二少爺這輩兒有三個兒子了,大爺早晚是要當家的,太太跟大少爺和大小姐關係那樣壞,三小姐嫁的人又不成,我算是看透了,太太和二少爺三小姐早晚站不住腳,說句寒心的話,就是二少爺的正頭少奶奶,將來還一定怎麽樣呢,何況是妾!我是斷斷不肯的!”
周曉京禁不住一頭歎冷氣,一頭感歎,花枝這話雖然勢利了些,卻也是大實話,承濟這樣不學無術,將來就是大哥大姐容他,他在社會上也不會有容身之處,連個小丫頭都看不上他!
花枝的表嫂見小姑子說話堅決,隻得說道:“伏侍大爺的事,雖然老爺一時沒鬆口,有太太吹著枕頭風,日久天長也未必不成,姑娘且寬寬心,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花枝的表嫂雖然勸小姑子別灰心,但臉上的神色卻十分尬尷。
又說了一會兒,花枝和她的表嫂就一前一後地走了,周曉京在原地迎著冽風想了想,道:“這樣說來,倒還是承濟去二嬸跟前央告地好,這樣大哥就能堂而皇之地甩脫這一掛麻煩了!隻是別今天當著家裏人的麵煞風景就好!”
霍雲帆笑道:“你放心吧,我這就打電話給步雲胡同的老餘,你這位二弟欠了他許多債,前幾日他還來明鏡事務所,想找律師打官司呢,我怕栽了周家的麵兒,暗中給攔下了,今天讓老餘來找找承濟,包管嚇得他不敢再想什麽花枝樹枝的事!”
周曉京歎道:“承濟也真是該好好管管了!”
兩人一路說著,一路往裏走,穿過一片桃林,茫茫蒼穹如一隻淡煙藍的水晶盆覆在地上,雪花洋洋地灑將下來,整片園子盡皆銀裝素裹,天地間似乎更通透了。
周曉京道:“後麵是女眷們住的地方,以後你再來,我帶著你去看看我原先住的房間,今天你頭一回來,就免了罷,前麵有一座明嫣館,原是給後院的守門的媳婦們住的,現在那裏沒有人,那間屋子四麵不透風,咱們進去,把小風爐子點上,等快到飯點兒了再去前麵去見我二叔!”
霍雲帆一切聽從周曉京安排,無有不從,今天能以周曉京男朋友的身份成為周家的座上賓,實為平生第一件稱心滿意的事,隻覺得無論到哪裏都是好的。
兩人到了明嫣館,裏麵果然沒人,隻是才掀開秋香色猩猩氈的簾子,隻覺一室暖洋如春,顯是裏頭有人先把火給生上了,周曉京正自詫異,隻見羅漢**站起一個人來,快步向周曉京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周曉京的手道:“二姐救我!”
原來是周曉嵐,她穿著一件略顯單薄的櫻草色底子繡紫白色小團花的旗袍,身形瘦削,更顯得楚楚動人,周曉嵐的生母當年也是略有幾分姿色,才被周長祿納為妾室的,周曉嵐的容貌雖然比不上周曉越的明豔動人和周曉京的美麗大方,卻比周曉錦勝出三分。
周曉京對這位堂妹實在沒什麽好感,這些年來周曉嵐一直與二嬸母女站在一條戰線上,給周承深和周曉越使了不少絆子,周曉京雖然跟大房的矛盾不是那麽尖銳,但周曉嵐懾於淩氏的之威,向來對周曉京十分冷漠,姐妹們就這麽冷淡了多年,見了麵也從來都是淡淡的。
這屋裏這樣暖和,顯然是周曉嵐早就特意把爐子點上等在屋裏了,她能有什麽事叫周曉京救的,還真讓周曉京錯愕了一下,周曉京微笑地問道:“四妹,有什麽事嗎?”
霍雲帆也知道周曉京跟這位四妹的關係向來平淡,但是周曉嵐這樣的架勢過來,明顯是她們姐妹有什麽私房話要說的節奏,他不好再站在屋裏,轉身就要離開,周曉京嵐見了,忙阻攔道:“外頭很冷,霍先生也不必見外,您也快要成我姐夫了,我要對二姐說的話,也不必瞞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