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家亂
淩氏氣得暴跳起來,也不知從桌上摸起什麽東西,照著花枝一通亂打,嘴裏罵道:“與你無關?與你無關?我看你就是個狐狸精!”
眾人一齊上前勸架,周承濟猶在那裏辯道:“母親不要難為花枝,我跟花枝清清白白,她不是狐狸精!”
客廳裏一鬧騰起來,仆從們也不敢再在旁邊縮著了,一時不知從哪裏衝出許多男女仆人,過去拉架勸架。
在一屋子仆婦以及胡四少爺,霍雲帆和周曉京的勸解下,周長祿和淩氏終於安靜下來,周長祿指著花枝,對著淩氏,顫顫地罵道:“這就是你從娘家選來的好人!立刻把這個狐狸精給我打出去!”
方才立在一邊的那位媽媽突然站出來道:“老爺先別忙著生氣,花枝姑娘一時還攆不得!”
若在平時,周長祿一定會叱下人多嘴,今天他也是被接二連三的變故給氣糊塗了,竟然木愣愣地問道:“為什麽?為什麽攆不得?”
那位媽媽神秘地微笑道:“剛才我看見花枝姑娘的身態步履,仿佛是有了身孕的,老爺要攆,也得先查清花枝姑娘腹中之子的來曆才行啊!”
這幾句話一說,周曉京等人固然是目瞪口呆,周長祿和淩氏頭上也似打了個焦雷一般,隻有顧家派來的那位媽媽神情自若。
顧家派來的兩位媽媽都是有幾十年照顧孕婦產婦經驗的人,又是顧家死忠的奴仆,眼見可貞受繼婆婆的氣,早已不忿,見淩氏要往周承濟房裏塞人,隻是有心無力。這時這位媽媽憑著幾十的經驗看出花枝有孕,心想正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不管花枝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反正不是大少爺的,隻要她點破此事,憑淩氏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再把花枝安插到周承深的屋裏去。
淩氏驀地站起來,揪住那位媽媽的衣領,罵道:“你胡說,你胡說,你......”
沒想到那位媽媽心理素質好得很,直把撲過來的淩氏當大白菜,笑道:“太太不信?咱們現找個大夫來查一查就是。”
淩氏無語了,不知該找人來查,還是不查。
這時,挑起事端的周承濟突然跳起來,指著花枝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賤貨!孩子是誰的?你說!你說!”
一邊罵著,一邊就要過去踢花枝的肚子,花枝失色,銳叫著一邊哭喊一邊躲,周曉京連忙擋在花枝麵前,霍雲帆一把將周承濟撈過來。
周承濟哪裏是霍雲帆的對手,一下就被霍雲帆製住了。
周長祿雖然平日耳根子軟,卻也是在大宅門裏生活了幾十年的,他聽花枝被點破有孕的事情之後,不辯不駁,周承濟去踢時,她下意識地去護住肚子,便知伺候顧可貞的媽媽所言不差。
他畢竟做了幾十年的家長,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處量這類事情多少有點經驗,大嗬一聲,道:“不管這孩子是誰的,丫環與人私通,總是大罪,這孩子是留不得的,劉貴,你這就去藥鋪裏抓一貼藥,把孽種打下來!”
劉貴就是花枝的表哥,也是當初淩氏讓娘家人選了送來的,隻因他機靈能幹,漸漸得到了周長祿的信任,如今竟比正經的周家仆從還得臉。
劉貴愣了愣,猶豫了一下,卻聽見耳邊一個清泠泠的聲音說道:“二叔不可,現在是民國了,凡事要講人權,花枝既然不守規矩,讓她出去就是了,這孩子要不要,卻是要花枝自己決定的!”
周長祿的鼻子都快氣歪了,今天一天之內,長子房裏不安不寧,次子給他捅出這樣一個婁子,現在侄女又跳出來跟他唱反調,他真該請個法師破破黴運了!
淩氏一見周曉京惹到了周長祿,立刻上來趁火打劫,叱道:“你個丫頭片子喝了幾天洋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竟敢當麵駁長輩,若是傳到霍家去,我看你以後還有什麽臉在人家家裏做媳婦!”
這話就是明明白白的挑撥了,淩氏有心要當著霍雲帆的麵,讓周曉京出醜,最好日後在婆家抬不起頭來最好,不料霍雲帆卻朗然笑道:“二嬸多慮了,我完全讚同曉京剛才說的話,胎兒也是一條生命,不可以隨意剝奪,至於曉京日後嫁到我們家麽,我祖母和父母固是極好相處的人,嬸子大娘也都是和藹的長輩,決不會為難曉京的!”
最後這句話夾槍帶棒地刮了淩氏一下,淩氏咬咬牙,竟然說不出話來,她現在沒工夫跟霍雲帆和周曉京窮耗,隻想趕緊處置掉花枝肚子裏的孩子了事,周長祿也是一般的心思,又衝劉貴吼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
“慢著!”一直靜坐旁觀的胡四少爺走了過來,站在周長祿和淩氏的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笑道:“周先生,周太太,得罪了,花枝的孩子,是我的!”
周曉京不知道二叔和二嬸如何,總之她這個旁觀者都快要暈過去了,今天晚上變故迭生,令人目不暇接,措手不及!
周曉京想起來了,那天周曉嵐跟她提過,淩氏為了撮合胡四少爺和周曉嵐,經常把胡四少爺請到家裏來玩,還大方地放他去後園轉,讓周曉嵐十分為難,這位胡四少爺本就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碰上花枝這種水性楊花的女子,真是烈火幹柴,一點就著,露水姻緣恐怕就是這樣結下的。
周承濟聽到之後又不淡定了,簡直要化身鬥牛士跟胡四少爺決鬥,要不是霍雲帆的手鐵鉗子般地緊緊箍著他,他早就撲過去了。
周曉京鬆弛下來,從胡四少爺承認花枝的孩子是他的那一刻起,他跟周曉嵐的姻緣就算是徹底的黃了,不過令周曉京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胡四少爺肯為了花枝一個丫頭放棄周曉嵐?心念一轉,卻又想了起來,胡四少爺屋裏姬妾雖多,卻沒有兒子,也是胡家合該香火不盛,胡四少爺的大哥年輕早逝,隻留下一個女兒,三哥生了四個孩子,都是女兒,二哥倒是有一個兒子,偏偏天生腦子有點問題,如果胡四少爺能夠先生下長孫,那麽到時候分家產時自然要沾光,曉嵐這邊的事黃了,他再另娶名門淑女就是,花枝肚子要萬一是個兒子,卻是耽誤不得的。
周長祿愣了半日,也鬆弛下來,他最擔心的無非是兒子被丫頭所迷,現在胡四季少爺肯出來認,是最好不過的。他心中歡喜,麵上卻是淡淡的,不肯露出來。
周長祿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胡四爺,這事兒您可有點不大厚道了,我原以為你年輕有為,才把你奉為上賓,沒想到你卻先把我家裏的丫頭給摸上手了!”
胡四少爺是生意場上混熟了的,能屈能伸,眼見周長祿的話雖然貌似責備,但難掩心中的慶幸之意,便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笑著賠不是道:“此事的確是晚輩有錯,但請周老爺子看在兩家交情的份上,就原諒侄兒這一回,侄兒感激不盡!日後生意方麵的事,侄兒若能效勞的,一定......”
“嗯?”周長祿向胡四少爺投去銳利的目光。
胡四少爺是天生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兒,立刻意會,笑道:“哦,對了,上次我承深大哥不是說想從南洋進一批棕櫚嗎?侄兒倒認識幾個搗騰木材的朋友,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侄兒從中說項,一定讓我承深大哥以最低價購進!”
周長祿的臉色緩了緩,卻仍舊說道:“若是我周家的丫頭,我倒也盡可做得主,可是花枝是拙荊的娘家人,此事究竟怎樣開交,還要問拙荊的意思!”
淩氏今晚先是因為兒媳婦娘家的仆婦在周長祿麵前告了她一狀而被丈夫大罵一頓,又攤上承濟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鬧騰著要把花枝收房,此時正愁丈夫惱恨於她呢,聽到胡四少爺肯把花枝這個禍水攬到自己那邊,心裏早已念了幾十遍佛了,又聽說把花枝掃地出門,不但可以拔了眼中釘,而且還能在胡四少爺那裏賺個人情,讓自家得好處,哪裏還有個不情願的。
於是淩氏立時答道:“花枝做出這樣沒出息的事來,原是該一頓棍子打死的,隻是她到底是我娘家送來的,總要給她留條活路,我今兒攆她出去,至於她投靠誰,傍上誰,一發與我無幹了!”
周長祿拊掌道:“沒錯,正是這個理兒!”
胡四少爺想了一想,如果花枝成為周家攆出去的丫頭,那麽自己把她弄回胡家,少不得又要起一場風波,難免叫他幾個哥哥說他行為不檢,倒又不好了,於是他低頭笑笑,道:“世叔世嬸治家謹嚴,侄兒十分敬佩,隻是侄兒這裏還有個計較,俗話說:‘肉爛了還在鍋裏’,這裏除了侄兒一人之外,都是周家人,若是世叔今日就把丫頭攆出去,不免叫些別有用心的人說周家規矩不嚴,不如世叔明兒隻對旁人說,花枝是世叔送給我的,如此一來,大家都有麵子——”周長祿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斜斜地瞪了他一眼,胡四少爺低低一笑,道:“其實上次世叔看中的城西那塊地,我早就有相讓之意,隻是兄長們一直說那塊地風水好,猶豫不決,這件事也包在侄兒身上,一定得讓世叔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