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混亂的周宅

顧可貞低頭不語,不敢說是,又不甘心說不是,周曉京笑道:“就是大嫂有愛護姊妹之心,要親手煮百合蓮子羹,二嬸也該攔著才是,咱們周家的孕婦,可沒有受過這些苦的!”

淩氏每次跟周曉京對話,總會有一種極度不合拍的感覺,就拿她從小在娘家學的那些宅鬥技能來說,無非是怎樣敷衍公婆,暗算小姑,但那都是在舊式家許的氣氛下,比如她就從來沒學過,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大大方方跟她道念“有喜”“孕婦”之類的話時,她該怎麽應付。在她成長的那個時代,誰家姑娘敢跟長輩道念這些,還不羞得上吊去算了。

淩氏一拍桌子,叱道:“一個姑娘家家,‘孕婦’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你害騷不害騷!”

周曉京差點絕倒,她也有一種極度不合拍的感覺,但她看到這種不合拍氣得二嬸半死,就高興得不得了,又好氣又好笑道:“不叫‘孕婦’叫什麽?難道叫‘大肚子的女人’麽?可惜大嫂還沒顯懷,叫‘大肚子的女人’也不合適!”

二嬸差點背過氣去,周曉嵐也目瞪口呆,周曉京卻還要乘勝追擊,笑道:“我記得當年二嬸懷孕的時候,日日使喚我母親做這個點心那個湯的,大嫂賢惠,自然是不肯使喚小姑子們,可也不能反過來再去勞動大嫂啊!二嬸說是不是?侄女以為,二嬸若真疼愛媳婦,就該讓大嫂享受與二嬸當年一般的待遇才是,不然人家會說二嬸是繼婆婆,苛待兒媳婦呢!”

淩氏徹底受不了了!聲調幾乎要虛脫一樣,閉著眼道:“行了,可貞,以後你就呆在你房裏休息就行了!”

“淩海英!你給我滾出來!”一聲怒吼由遠及近,別說淩氏嚇了一哆嗦,連周曉京都暗自心驚,心想周家今天黃河長江水倒流,二叔這麽多年來不曾對二嬸真心發過一次脾氣,這回怎麽怒發衝冠如同見到仇人一般?

聯想到她剛才進門時,玫枝那意味深長的暗示,周曉京隱隱覺得這事大概與周曉越有關,恐怕淩氏的倒黴近在眼前。

果然,周長祿大步流星地走到淩氏跟前,揚手就是一巴掌。可也奇怪了,一向善於撒嬌撒潑的淩氏竟然連哭都忘了。

過了好一會兒,淩氏才反應過來,先幹抽了幾下,逐漸找到痛哭流涕的調門兒,大哭起來。

“我在這屋裏熬油似的熬了幾十年,老爺今天竟這般待我,還有沒有半點夫妻的情分了?當著這許多晚輩的麵,叫我今後在這家裏還怎麽做人?啊啊啊......”淩氏生就一副高爽的喉嚨,一哭起來分貝更高,簡直快要把人的耳膜震碎了。

但今天周長祿卻沒理會她的眼淚鼻涕一把把,往鋪著白累絲罩布的沙發上一坐,怒氣不減道:“你還有臉哭?我就是不管教你,憑你做的那些事,還有什麽臉麵再在這屋裏麵對這許多晚輩?”

淩氏表麵上哭得昏天黑地,狂風暴雨,腦袋裏轉動的節奏卻比誰都清醒,心想周長祿突然毫無征兆得發這樣大脾氣,一定是有什麽事被她抓住了把柄了!到底是什麽事呢?是她跟外麵的太太散布周曉越的謠言被周長祿聽到了,還是她偷偷賣掉屬於周曉京的那座石庫門的房子被丈夫知道了,要不就是她跟可貞要家用的事東窗事發,不對啊!這些事莫說難以抓到確切的證據,就算抓到了,周長祿也不至於會發這麽大的脾氣,還有就是......

淩氏想到了最壞的那種可能......頓時哭聲都小了.....

別說,在這方麵,周長祿和淩氏也算沒白做幾十年的夫妻,竟然心電感應地想到一處去了,周長祿吼道:“你別裝糊塗!承濟在外頭賭錢嫖宿欠下了高利貸,我來問你,那些錢你是怎麽還上的!是不是動了公中的錢?”

淩氏連連搖手,惴惴道:“老爺千萬別冤枉我!我怎麽敢動公中的錢呢?不信老爺可以去查賬!”她病急亂投醫地說出這句話,立知大事不妙,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隻見周長祿笑得又森又是冷,道:“不錯,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如果動了公中的錢,你這個當家的難辭其咎,所以就去兒媳婦那裏打秋風,以為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我竟被你蒙在鼓裏,不知道你竟把兒子教育成這等壞胚!”

旁的淩氏還不在乎,聽到自己親生的兒子被丈夫叫做“壞胚”,淩氏真是心如刀絞,她終究是個沒見識的女人,這個時候不想著如何賠情認錯,消消周長祿的火氣,還想要憑借著一哭二鬧三吊的“老三樣”蒙混過關。

“老爺就是嫌棄了我,也不該這樣說承濟啊!他可是老爺的親生骨肉!”淩氏哀嚎道。

周曉京一邊旁觀一邊搖頭,心想,算了,淩氏這點伎倆也就在這一畝三分地裏還顯得精明無比,一踏出自家大門,就是個愚不可及的蠢貨!怪不得社會上總有人說民風尚未真正開明,有這樣的女人存在,絕對要拉低全民智商,最可怕的是,這樣的女人作了母親,又來拉低子女的智商!

周長祿怒滿胸臆,一瞥眼間看見了周曉京,心想這“多子多福”的話未必可信,大哥隻有周曉京一個女兒,卻是聰明通達,他倒是兒女眾多,可是曉錦承濟這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倒不如沒有的好,越想心越涼,冷冷道:“我倒寧願他不是我的兒子。”

這句話並不高,但對於淩氏來說不亞於當頭一棒,她一生的希望無非寄予在兒女身上,曉錦也就罷了,承濟可是她的**,如今這樣不討他父親歡喜,以後恐怕更加爭不過承深了,淩氏的腦子也算轉得快了,想一想承濟那些事沒幾個人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周長祿麵前說了什麽?

可貞雖然知道,但她剛才分明就在這兒的,也沒工夫去告黑狀啊!難道說......

淩氏頓時勃然,就知道曉越把玫枝那死丫頭留在家裏沒安好心!

淩氏氣憤之極,尖叫道:“一定是玫枝,玫枝那小□亂講,好哇!竟敢誣蔑起主子少爺來了,她膽上長毛啦!來人啊,把玫枝叫來!”

玫枝早有準備了,立刻就出現在屋裏,淩氏也顧不得身份,撲上去就要打,玫枝早就預料到了,向旁一躲,淩氏撲了個空,眼看額頭要撞向博古架子上的唐三彩,幸虧周曉京在後麵攙住,才沒有摔個狗啃泥!

淩氏指著玫枝罵道:“我家一碗米一碗菜地養了你,倒把你養得會咬起主子來了!你這個說,承濟少爺怎麽得罪你了,你這樣恨不得他死?”

周長祿在一邊瞧著淩氏撒潑,更加齒冷,森然道:“你別怪這個怪那個的,玫枝可沒在我跟前說過半句閑言,隻不過她給可貞整理首飾時,發現兒媳婦兒的首飾無緣無故地一日日減少,生怕擔上幹係,才跟要好丫頭哭訴的,我是偶然經過,無意中聽見的。”

用腳後跟都可以想象出來,怎麽玫枝一哭訴,周長祿就聽見了?連周曉京都不相信這是偶然,更別說淩氏了,淩氏心裏反而鎮定下來,心想既然是因此才東窗事發的話,那麽周長祿就沒有抓到把柄。周承濟借的那些高利貸,雖然還的時候用的是可貞的錢,但錢是淩氏從兒媳婦手裏要來的,是淩氏還到高利貸手裏去的,欠條也被淩氏拿了回來,毀屍滅跡,**然無存!實在不行,就說是家用不夠,跟兒媳婦借的,周長祿最多不過嫌她多花了錢而已。

但是淩氏又一次想錯了!

她低估了周曉越和可貞的智商,兩個人一個是獨擋一麵的女強人,一個是圓融變通的賢內助,一個是浦江大學的高材生,一個接受過正統的西式教育,可貞早就發現婆婆跟她要錢,是為了替小叔子還債,但她不動聲色,暗中借助周曉越的幫助弄清了周承濟和那些狐朋友狗友的事,當周承濟再次欠下高利貸時,可貞不等事情鬧到淩氏那裏去,就悄悄替小叔子還上了,要說高利貸還真是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可貞不得不當掉首飾來弄錢。但是欠條和當票卻完好無損地都留下來了,那欠條上還赫然印著周承濟的名字呢!

淩氏看到這些鐵證時,也傻了眼,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這些要命的東西是怎麽落到顧可貞的手裏去的。

其實顧可貞這樣做也是為了丈夫,承濟自從進了公司,不但沒出半分力,還處處給大哥承深搗亂,甚至還買通了黑幫在路上劫掠過周承深。若由著承濟胡鬧,早晚有一天,承深得壞在這個不知深淺的弟弟手裏。

周曉京雖然沒聽周曉越說過這些欠條是怎麽弄到手的,但把前因後果聯係起來,也不難想,這個計策其實是個“老圈套”啦,史書上有個與之印證的故事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當然,淩氏肯定不知道這個故事,總而言之一句話,沒文化害死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