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催命的來信
那座位於法國鄉間的別墅,就交給奧黛特全權打理,周曉京原以為在離浦江萬裏遙遠的地方,購置這樣一座鄉間別墅,沒有可靠的人去打理,總是不放心,沒想到霍雲帆卻告訴她,奧黛特的父親是霍氏公司聘用的技術人員,在浦江幾十年了,與霍家十分交好,如果看不到他的棕發碧眼,絕對不會相信他是法國人,所以托奧黛特看守別墅,是盡可以放心的。
同學們在這一個假期裏長了許多見識,也結交了許多法國朋友,人人都興盡而歸,高興之餘更加感謝霍雲帆的盛情安排。潘誌安也很高興,幾十天未見他,他雖然黑了,瘦了,但是眼中熠熠地神采卻是掩飾不住的,小夥子對未來充滿信心,人也更精神了!
潘誌安在法國見聞頗多,積攢了一肚子的話,所以在歸途中去找霍雲帆和周曉京聊天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潘誌安興衝衝地對他們講他在法國的種種經曆,並且對巴黎高校中流行的左派思想和社會主義思潮十分感興趣。
霍雲帆鼓勵他以後來到巴黎好好學習,學成之後報效國家。潘誌安是熱血青年,跟霍雲帆煮咖啡論英雄,然後,又活力四射地去其它同學那裏激揚文字去了。
一行人在船上談談說說,霍雲帆與周曉京更是情意和好,故而大家沒有一人覺得旅途無聊,皆有一種船行太快的感覺,不一日,竟然已到了樟宜。
民國年間由歐洲駛往中國的船,為了安全保險,往往都取道風平海闊的馬六甲海峽,樟宜是位於馬來半島的良港,客輪修整補給的好去處,“瑟藍斯號”在海上航行這麽多天,也到了該靠岸修整的時候,因此如來時一樣,在樟宜停靠三天,再向北而行。
霍雲帆和周曉京閑來無事,原想利用這假期的最後一點空閑時間,好好欣賞一下馬來半島的風光,看看高大的棕櫚,嚐嚐美味的椰子,兩人把這三天的出遊計劃都做好了,卻見潘誌安鬱鬱不樂地來找他們。
周曉京隻道他與船上的同學鬧了意見,故而不高興,便忙拉他在甲板的太陽椅上坐下來,關切地問道:“怎麽了,誌安?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潘誌安欲言又止,看了看周曉京,又對霍雲帆道:“霍大哥,我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跟您說,您跟周小姐好不容易度個假......”
霍雲帆卻鼓勵他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如果沒有緊急的事,也不會來找我,你隻管說吧,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盡量去幫!”
潘誌安道:“那麽,霍大哥先看看這封電報吧!”
接著,潘誌安才說出這封電報的來曆,原來潘家在樟宜有個遠房親戚,這親戚雖然遷來南洋已久,但因為是生意人,經常往來於中國與南洋之間,所以親朋故舊卻也不曾疏遠。“瑟藍斯號”前往法國的途中停靠樟宜時,這位親戚就曾請潘誌安去他家吃飯,這次回程之前,又早早的打聽好了潘誌安大致到達樟宜的日期,一待客船靠岸,就請潘誌安再去做客。
沒想到這次潘誌安去了,卻收到了父親潘秉良事先打給他的電報,讓親戚一家在潘誌安到來時將電報轉交於他,潘誌安是個聰明人,折開電報一看,就覺得千萬個不妥,而且事先潘先生通過親戚一家轉告他,不要把電報的事告訴霍先生,這就更讓潘誌安疑雲陡生,他到底年輕沒經過事,拿不定主意之下,還是沒有聽從父親的叮囑,拿著電報過來找霍雲帆了。
霍雲帆見電報上不過寥寥數字:請電話告我霍先生何時回浦,急急!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霍雲帆亦是覺得很不尋常,霍雲帆回歸浦江的大致日期,在動身前往巴黎時就已經計劃好了,潘先生作為明鏡的代理負責人也是早就有數的,就算海上有延誤,也不過三五天的誤差,可是聽潘先生這口氣,似乎連一時半刻也等待不及似的,莫非是明鏡事務所出了什麽事?可既然是這樣緊急的要事,為什麽潘先生又不讓潘誌安驚動霍雲帆?潘先生在明鏡事務所工作多年,一向老實穩妥,如果明鏡出了亂子而他又處置不了,潘先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方設法告訴霍雲帆請他拿主意。
周曉京揣度道:“既然是潘先生通過親戚告訴誌安的,那麽想必是潘先生的家事,可是為什麽又要急急地打聽咱們什麽時候回去呢?”
霍雲帆沉著臉道:“不好,隻怕是潘先生沾上了什麽凶案!”
此言一出,周曉京和潘誌安都是一驚,但兩人很快就鎮定下來,均覺得霍雲帆此言有理。
潘誌安憂心如焚道:“這可如何是好?父親平時無論遇到多大的事總是愛悶在心裏,不肯讓我和母親擔憂,隻怕這次也是這樣!可是父親為人正直,怎麽會跟凶案扯上關係呢?”
周曉京安慰他道:“你父親不會有事的,興許隻是你們家親朋好友出了事,潘先生古道熱腸,才會這樣著急切地盼著雲帆回去!想必你也知道前一陣子陸家的事吧,昊然和曦辰都是我們的好朋友,平素哪裏得罪過一個人,誰又知道他們家會攤上這樣的大事呢!不過最後也還是圓滿解決,昊然還因禍得福了呢!”
潘誌安也隱隱約約聽父親講過陸家的事,想想周曉京說的有道理,情緒才略略平複了些,但終究不能完全放心,歸程的路上,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樣興奮了,與霍雲帆和周曉京聊天時,也多是翻來覆去地猜測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霍雲帆的擔憂並不比潘誌安少,明鏡事務所的瑣碎雜事,平日多虧了潘秉良,他對霍雲帆可以算是亦兄亦友的關係,但霍雲帆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像潘先生這樣的老實人,到底怎麽會跟凶案扯上關係,欲要推翻這樣的想法,潘先生那封電報裏透露出的信息,又實在不可無視,三人就這樣懷揣心事一路行至了浦江。
駐船靠岸,霍雲帆和周曉京也來不及回家洗漱沐浴,滌盡一路風塵,更來不及到去明鏡跟同事們打招呼,就一徑到了潘先生家。
潘先生住在濱海路東段的一所中式兩層樓房裏,距霍雲帆和周曉京所居住的地方稍遠,也不是濱海路上最繁華的路段,但這裏環境幽雅,正符合潘先生的性情,而且潘家的房子軒敞明亮,從內到外都透著古香古色的氣息,實在是一處好地方。
潘家唯一的女傭陳姐給他們開了門,陳姐一見潘誌安回來,黯沉沉的臉色一下子有了幾分光亮,拊掌道:“啊呀,少爺呀,你總算回來了!”
潘家的大門距正房並不遠,以往潘誌安長途旅行回來,陳姐這句話話音還未落,潘太太就會興高采烈地迎出門來,但陳姐今天嗓門比平時還高,卻不見屋裏有絲毫動靜,潘誌安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關切道:“母親呢?怎麽不見她出來?”
陳姐低下頭,啞聲道:“太太病了噯,住進福康醫院了,這幾天老爺一邊要照應事務所的事,一麵還要家裏醫院兩頭跑,操勞得人都瘦了一圈噯!”
潘誌安目眥欲裂,難道父親如此焦急,竟是因為母親出了事?緊緊攥住陳姐的兩隻手,大聲道:“我母親怎麽了?怎麽了?到底家裏出了什麽事?”
隻聽一個嘶啞的聲音隔著門前的三彩絲絡的竹簾說道:“你母親沒事,隻是一點小毛病,我怕在家裏照顧不好她,才送她去醫院護理的!”潘先生和陳姐的聲息都不對,一聽便知是這幾天日夜不寧,驚懼交加所致。
霍雲帆道:“潘先生,我跟誌安一起回來了,您家裏有什麽事情,如果我能幫的上忙的話,就請直言!”
竹簾一掀,潘先生穩步而出,一邊走過來一邊歎道:“唉,我就知道誌安這孩子沉不住氣,終究不免把電報給你看,害你們好不容易放個假,還要在旅途之中為我們家懸心!”
為我們家懸心!看起來霍雲帆推測得沒有錯,果然是潘先生家裏有事,他怕直接打電報告知霍雲帆,霍雲帆會一路為他擔心,不打電報吧,實在事關重大,一向穩健的潘秉良束手無策,隻好把電報打給了兒子。
霍雲帆正色道:“潘先生這就外道了,咱們是什麽關係,您有了事情要讓我幫忙,我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潘秉良內心感激,但他不擅言辭,隻能一邊歎氣,一邊拉著霍雲帆的手溫言道:“你們下了船就一路趕過來了吧,還沒吃飯吧,我讓陳姐給你們去做——唔,還讓周小姐一道風塵仆仆的趕過來,來,咱們一起吃過飯再說。”
霍雲帆和周曉京都連忙道“不必客氣”,四人進了屋,陳姐忙著做飯去了,潘先生才滿臉晦氣地講起自己的煩心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