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大雪紛飛，除夕夜如期而來，入冬以來，京城便冰雪不斷，這一場雪卻尤其的大，從前日便開始飄飛，紛紛揚揚地下了三天，今日傍晚才停下來，京城徹底成了冰雕玉砌的仙境。
瑞雪兆豐年，於是，老百姓過年的興致更強了，所有人皆樂嗬嗬地合不上嘴，家家戶戶門上都貼起了新對聯，掛起來紅燈籠，天色剛剛擦黑，外麵的炮竹聲便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一吃完年夜飯，小孩子立刻自發地結成群夥開始沿著街道一家一家地拜年了。
顧傾城穿著貂皮長袍，腳蹬玉翎獸皮毛製成的皮靴，懷裏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君墨，慵懶地靠在主座上，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樂嗬嗬地挨個給前來拜年的小孩子們發糖發紅包。
終於所有的小孩子都領到了糖和紅包，大家咧著嘴整齊劃一地彎腰鞠躬：“新年快樂，恭喜發財！”，便嘻嘻哈哈地準備去下一家拜年了。
我不由笑著感歎，自己小的時候也是這麽和小夥伴們一家家拜年討糖吃的，後來工作後，在鋼筋混凝土築成的冰冷城市裏，卻隻有自己一個人對著孤冷的房間發呆，如今能這樣生活，還真是幸福。
這時已經出了門的小孩子裏突然有個留著童子髻的小男孩回過頭來，先是看了看顧傾城，然後便衝著我笑出掉了門牙的一排小米牙，脆聲脆氣地道：“叔叔，您的媳婦可真好看，我長大了也要娶這麽好看的媳婦！”說完便紅著臉跟著小夥伴們跑走了。
我先是一愣，然後便忍不住爆笑出聲，眼角餘光瞟向顧傾城，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正狠狠地瞪著我，連忙抿唇忍住笑，很沒誠意地道：“那個……那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也莫怪人家小孩子會將他錯認成女子，顧傾城本就冷豔的男女莫辨，此刻這樣慵懶地斜靠在座位上，更是平添幾分妖嬈，再加上他懷裏抱著的小君墨，怎麽能不讓人家小孩子誤會。
顧傾城對我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咬牙切齒，好一會兒臉色才恢複正常，看著我的眼神卻漸漸變得高深莫測：“看來你對當我的相公很開心嘛！”
我這才猛然止住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搖頭：“你是君墨的爹爹，我是君墨的幹爹，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那樣想的！”
顧傾城冷哼一聲，掩唇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我累了，帶君墨先睡了，你心情好就多玩一會、多笑一會，等明天可別……”
最後的幾個字淹沒在他的又一個嗬欠裏，我沒有聽清，隻以為他是讓我明早不要睡懶覺，早點起來迎新年，便笑著點點頭：“你放心，明天我不會睡懶覺的！”
顧傾城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抱著小君墨回房去了。
一個人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玩的了，我裹了厚厚的氈襖，脖子上圍著長圍巾，搬了椅子坐在打開的窗戶前，探頭欣賞著夜空中不斷綻放開的煙花，時不時地向南方看一眼。
城南隻有將軍府一家是京官，其他的官家和富貴人家都聚居在城西，所以，一旦有華麗燦爛的煙花從城南升空，就必定是將軍府的。
滿懷期待地從亥時一直等到醜時將盡，天空已經很久再沒有升起一朵煙花了，外麵喧囂的人聲也漸漸淡去，靜謐的夜裏沉寂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卻還是不死心地仰望著南方的夜空。
再等一等，沐黎說過每年都會陪我放煙花，為我綻放一片天空的，即使去年我離開了他身邊，將軍府的煙花也一如往年的燦爛，今年怎麽可能會不放煙花呢？
再等一等，等一等……
雞鳴三聲，天邊漸現魚肚白，燭台中的紅燭已經燃盡，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低下僵硬的脖子，默默地起身關窗。
炮竹迎新春，劈裏啪啦的爆響聲中，顧傾城房中的燭火亮起，我這才轉身進入廚房燒水下餃子。
早飯中，顧傾城看著我攪著碗裏的餃子發呆，皺著眉頭放下筷子：“即使我包的餃子不好吃，你也不用這麽糟蹋吧？”
我一臉茫然的回神，才看到碗中的餃子已經全部被我用筷子絞碎了，飯桌上還濺的滿是湯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餃子很好吃！”我歉意地笑笑，拿起湯勺舀了一勺便往嘴裏塞。
顧傾城的眉頭皺的更緊，沉著臉看我因吃的太急而嗆得咳嗽，眼神閃了幾閃才歎氣開口：“算了……他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我疑惑地抬頭：“啊？”
顧傾城夾起一顆餃子蘸上醋，淡淡地道：“秦沐黎今早出發去邊疆戍邊，他這一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這個時辰差不多已經到了南門……”
“啪！”
湯碗被打翻，砰然摔成一地碎片。我腦中瞬間炸成一片空白，本能地拔腿就向外跑。
“騎上我的黑鷹去吧。”
身後傳來低聲的歎息，我顧不得向顧傾城道謝，轉身跑到馬廄，跨上黑鷹疾馳而出。
大年初一的早晨，此刻天還沒有完全亮開，街道上偶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千裏良駒黑鷹毫無阻礙的一路疾馳，不消一刻鍾便到達了南門。
浩浩****的軍隊，在街道上整齊有序的悄然前行著，冰冷的鎧甲和刀戟在新年的喜慶中劃上了幾道肅殺的氣氛，代表秦家軍和宇陽國的旗幟在晨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若不是此刻很多人還尚在夢鄉，這樣的陣勢必定會引起百姓的猜疑恐慌。
我坐在黑鷹身上，越過人群遠遠地眺望那走在軍隊最前方，一身戎裝地騎在高頭戰馬上的秦沐黎。仿佛心靈感應一般，此刻秦沐黎突然回過頭來，一眼便望見了駐足在巷口的我。
離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卻恍然覺得他在對我微笑，讓我放心。
心口的慌亂漸漸平靜下來，我就這麽遠遠地看著他出了城門，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隻剩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飛的雪花緩緩的將我包圍。
沐黎，不管此去如何凶險，我相信你一定會活著回來，我會一直一直地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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