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0章 咫尺天涯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北陌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上前來,緩緩沉聲道:“將他們困住,不要斬盡殺絕。”
景封心下一動,連忙躬身道:“遵命。”
“住手!”
清冷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驚異的抬起頭來,隻見東南方的上空,一騎戰馬驀然揚踢,從正在交戰的士兵們的頭頂飛躍而過,轟然落入戰場之上,少女身姿淩厲的跳下馬背,大步跑到兩軍之中大聲喊道:“住手!”
黑鷹軍的戰士誰不認識她,害怕射傷她,一時間齊齊停住了手,欣喜叫道:“主子。”
“北陌璟!住手!”
墨綰離站在中央,雙目定定的望著他,大聲喊道。
北陌璟目光陰沉,迂了開久,緩緩說道:“墨綰離,讓開!”
墨綰離緩緩張開雙臂,目光清冽的望著他,沉聲說道:“你先殺了我吧。”
“淩鷹,讓開。”
低沉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墨綰離猛的轉過身去,卻見燕傾辰站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前的傷口被白布包紮,卻仍舊有赤紅色的**不斷滲透而出,他望著她,目光那般平和,沒有赴死的慷慨,沒有被襲的憤怒,仍舊是冷清清的,孤傲的站在他的殘兵弱旅之中,無畏的望著燕北的軍人。她的眼睛突然就紅了,固執的搖了搖頭,低聲的說:‘我對不起你。”
天與地都籠罩在茫茫無際的無邊飛雪裏,茫茫的白映襯著慘烈的紅,像是炫目妖豔的花,冷冽的開在冰原上。
此時忽然傳來陣陣的馬蹄聲響,遠遠看見一大群的黑鷹軍人馬朝他們而來,而領頭的一人身姿纖細,她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誰。
藍畫。
墨綰離心底閃過欣喜,嘴角微微勾起。
忽然風聲在她的耳後響起,箭矢刺透了連綿的雪霧,她根本來不及收回嘴角的笑容,立即倉皇的回過頭去,終於看到了北陌璟於她身後挽弓的臂膀,迅捷之箭急速而來,依稀間甚至可以聽到破空的聲響,她無處躲閃,無法阻止,冷風吹透了她的衣衫,整顆心都是錐心的冰冷,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射出這一往無回的命運,像是宿命的手,狠狠的抓在了那個漫天風雪之中的身影。
畫麵緩慢的灼傷了她的眼睛,箭矢擦過她的脖頸,帶著一道妖異的血痕,正中燕傾辰剛剛包紮好的胸膛,一朵血花瞬時間噴湧而出,在半空中爆梨出奪目的光彩,那血珠之上的滾燙溫度甚至能觸碰到她冰冷的臉頰,呼吸瞬時間停滯了,她愣愣的站在那裏,望著燕傾辰在寒風中孤絕的身影,血色彌漫上她的雙眼,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緋紅。
身後再次傳來機弩的聲響。她猛地回過頭去,卻隻看到鐵青色的臉孔,男人的手像是鋒利的刀,定定的舉在胸前,似乎馬上就要用力的搖下。
再也顧不得任何,什麽尊嚴,什麽驕傲,都比不上此刻那鋪天蓋地的驚恐和害怕,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他瘋狂的叩首,不消兩下,額頭就已然滿是鮮血,她淚流滿麵的悲聲大叫,雙手張開在半空徒勞的阻擋著。
“北陌璟,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北陌璟,求求你。”
北陌璟望著她,望著她鮮血淋璃的額頭,心底是刀子般劃過的鈍痛。
這個女人,是在他第一次喜歡的女人,是在她受到種種挫折之時他甘願放棄一切陪伴她的女人,他曾經暗暗發誓要守護她一生,給予她幸福安樂的生活,實現她心中的願望和夢想。可惜,往日的誓言終究要被他自已親手推翻了。
他嘴角微微牽起,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就好比很多年前那般,她於外麵回來,他前去調笑於她,她一臉無奈的表情,他心底一片溫暖,他們之間充滿了輕鬆。
墨綰離,其實我從未改變,隻是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麽。
而如今,我卻要以這樣的方式將我的信念我的抱負一一告訴你了。
“放!”世界突然間變得那般安靜,風雪似乎也止息了,她的耳朵裏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唯有蒼穹上飛過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從他們的頭頂掠過,輕飄飄的,那樣自由。
兩萬北國軍人騎在馬背上,同時發箭,密密麻麻的弓簧像是雲朵一樣遮住了陽光,天空瞬間淪入黑夜,箭尾栓著長長的繩索,箭頭閃爍著鋒利的側鉤,向著燕傾辰的方向,激射而去。
“保護王爺!”一名侍衛長滿身箭矢,一條腿已然被砍斷,卻好似猛虎一般一躍而起,撲到在燕傾辰的身前。殘餘的侍衛周身鮮血淋漓,即便是隻剩下一根手指,也在全力的爬著。
貝水江上的水麵經過幾夜的冰雪,已然結上了結實的厚厚一層冰層。
箭矢並未射中他們,而是好像一隻隻鐵手,深深的插入堅硬的冰層,側鉤刺入冰麵,死死的抓住,一聲令下,兩萬匹戰馬驀然轉身,齊齊人立長嘶,千萬條馬鞭急揮而下,戰馬迅速揚踢,嘶鳴著向遠處奔去。
箭尾的繩索瞬間棚直,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堅硬的冰層頓時瓦解,冰麵碎裂,寒冷的水轟然間蔓延而上,墨綰離絕望的轉過頭去,透過眼簾的血汙,眼睜睜的看著燕傾辰的身影一閃,跌落寒冷的冰水之中,冰水的堅冰刺入肌膚,帶著妖豔的慘紅,他的眼睛望著她,那般平靜,沒有怨恨,沒有仇視,沒有欣喜,沒有絕望。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他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看著她一次次的遠離,看著她一次次的報仇,看著她一次次的站在他的對麵,手持弓弩刀劍砍向他的額頭。她是他心底一道常年不能愈合的傷,傷口裏養著蠱,已然潰爛、腐敗、深入骨楂血肉,非死亡不能治愈。
時間那般急促,快的抓不到一個尾巴,墨綰離驚恐的睜大雙眼,跪伏在地,大滴的眼淚無聲的滾落,她頹然爬上前兩步,像是一個倉皇失措的玩偶,無能為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處,緩緩的移動、下沉,冷風如同呼嘯的野獸,橫掃過地土的白雪,在他們之間揚起大片慘白的雪霧,好似一朵朵亡靈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