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贏棋

話說老洪退休之前是一個市級業餘象棋隊的教練，去年無故大病，好不容易救活後，雙手卻落下病根，有時會不自覺地顫抖，就申請了提前退休，象棋隊曾多次挽留，可老洪自尊心強，受不了外人異樣的眼光。離開象棋隊後，就連自己心愛的象棋也不怎麽碰了。每天，老洪就是看著滿屋子的獎狀獎牌，垂頭喪氣，老伴讓他別窩在房間裏，多出去走走，心情也舒暢點。

一天傍晚，老洪終於被老伴說動，吃完飯去公園瞎逛。正值夏季，公園裏有跳舞的、玩滑輪的、打羽毛球的，在一個長亭下，老洪看見很多人正在下象棋。由於習慣使然，老洪不自覺地在一旁看了起來。

“將……再將……”一個頭發有點禿頂的老頭說道，“哈哈，還不認輸？”

對麵矮個老頭摸了摸下巴，說道：“哎，又輸了，不玩了。”起身便要走。

“唉，再下兩盤啊，我讓你一個‘馬’還不行嘛？”禿頂老頭說著又擺上棋子。

可矮個老頭已起身離開。禿頂老頭看了一眼在旁的老洪，說道：“你會下嗎，來一盤？”

“不了，我隻是看看，下的不好。”老洪搖搖頭，微微笑著。

“這有什麽關係，解悶唄，來！”說著請老洪坐下。

在修養這段時間內，老洪的手已經不怎麽抖了，這麽久沒碰象棋，也是技癢，看這人這麽熱情邀請自己，也不好推托，就坐了下來。

不出十分鍾，禿頂老頭就成光杆司令了，老洪說不出的高興，接著又來了這麽十幾局，老洪是局局都贏，禿頂老頭那叫一個鬱悶。最後一局完了後，禿頂老頭對老洪說，今天不早了，明天約好這個時間再來。

從這天之後，老洪的棋癮就算被勾起來了，天天這個時間來到公園，有時禿頂老頭不在，就和別人下，久而久之，老洪成了公園裏的名人，百戰百勝，棋友都給他取了個雅號——棋聖。

有天傍晚，天氣不怎麽好，眼看馬上要下暴雨了，老洪急衝衝來到長亭，可公園裏三三兩兩，人並不多。老洪拿出自己的棋盤，把棋子按位置都放好，等著棋友前來。等著等著，老洪打起了瞌睡……

在夢中，老洪來到了一個廟。廟裏很是昏暗，破舊的木窗透著幾縷藍白相間的月光，老洪站在廟的中央，前、左、右各供著一個高大的神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由於光線有限，能見度不是很好，但能聞得出這裏很久沒人味了。可當老洪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個東西絆了一下，低眼看去，是一個深黃色的蒲團，老洪摸了摸，挺幹淨的，不像是這個廟裏應該存在的。

正當老洪想著怎麽到這裏的時候，廟裏的前方供台上的蠟燭亮了起來，火光衝天，一下把周圍的景物都照了個通透。老洪嚇了一跳，前麵的神像竟然是閻羅王。老洪想逃，可是廟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關上了，怎麽都推不開。不一會兒，幾個腳步聲從閻羅王的神像後麵傳了出來，打頭是四個頭有犄角、賊眉鼠眼、長舌過胸、全身死白的小鬼，後麵緊跟著一個頭戴官帽、滿臉青須、身穿紅袍、凶神惡煞的判官。

老洪耳聽目染，知道這是到閻王殿了，就問道：“我……我是不是死了？”

判官嗬嗬笑道：“你可以算死，也可以算不死。”

老洪不解，又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判官繼續說道：“一年前你生了一場大病，本該你的陽壽已盡，但是小鬼抓錯了人，讓你多活了一年，子時一到，便要帶你走。”

“啊，即便是抓錯了，但這樣無緣無故我還沒來得及和家裏人告別呢。”

“告別？閻王讓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你想的太好了吧。快點跟我們走吧！”

“既然時間還沒到，我不能走。”老洪倔強著坐在了蒲團上。

判官沒轍，不敢動手，幾個人隻能這樣幹等著。

老洪看著手上的手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心裏是越來越急，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撿回條命，這麽就沒了，越想越不甘心，靈機一動，對判官說道：“反正時間還有，我們幹坐著也挺無聊的，不如下盤象棋吧？”

判官看了看身後的四個小鬼，見小鬼有的打哈切，有的都打起了呼嚕，被老洪這麽一問，都很讚成。

於是，判官憑空變出一個黑色的大棋盤，上麵的象棋都有一個成年人拳頭那麽大，又變出桌子凳子，開始和老洪對弈起來。

漸漸地，在場的人都把精神集中在棋盤上，老洪一連輸了好幾盤。判官贏得高興，旁邊的小鬼也跟著起哄，口氣就大了起來：“怎麽樣，還來嗎，就你這水平，來世都贏不了我。”

“下一盤，我鐵定贏你。”

“好，如果你贏了，我就放你走。”

“說話算話？”

“一言為定。”

雙方擺好棋子後，各自按套路走著棋，老洪見判官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盤算著，故意讓你贏了這麽多盤，真以為我怕了你，等的就是這一盤。走著走著，雙方焦灼萬分，棋盤上的子越來越少，老洪這邊剩下“帥”、兩個“仕”、一個“馬”，而判官剩下“將”、一個“士”、一個“車”，突然，老洪乘判官思緒未定，一招“馬擒單士”，困住獨將，而判官的“車”又晚了一步，活活被老洪逼死。

“將，我贏了！”老洪開心地跳了起來，看得判官和四個小鬼一愣一愣，說道：“我能走了嗎？”

判官沒好氣地站了起來，臉色比剛才又黑了一點，瞪大雙眼看著老洪。

“你不是想反悔吧，說話要算數。”老洪也害怕起來，萬一判官不認賬，自己也無能為力。

判官快步走到老洪麵前，抬起大腳踹了過去，隻將他踹出廟門外。

老洪一陣酸痛。“誒呦！”老洪大叫一聲，手捂著後背，睜眼一看，是老伴。

老伴見這麽晚還不回去，就出來看看，沒想到老洪在長亭裏睡著了，還一邊手舞足蹈，可怎麽都叫不醒，於是撿了一根樹枝在老洪背後狠狠打了一下。

如夢初醒的老洪，喘了一口大氣，老伴問他，做什麽夢了，他無奈苦笑，隻說，差點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