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仙（3）
過了好多年，白老太太嫁給了一個南方人，跟著他來到陌生的地方生活。而裁縫鋪早在戰亂的時候毀了，四姐妹都各奔東西，這次就是回山東探望最小的姐姐，因為目前隻能聯係到她，同時也想找找其他家人的消息。
白老太太抿了一口茶，笑著說，這就是她的故事，問我們覺得怎麽樣。我們三個人意猶未盡，都感到她的一生充滿了坎坷，不免有點傷感。她卻和我們說，在那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她還算幸運的，起碼沒有成為戰爭的犧牲品，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而且子孫滿堂，生活也不用愁。我問她為什麽自己一個人去山東，她說自己還能走，不想讓家人擔心，而且這一趟要去很久，省得子女來回奔波。
一看時間不早了，我們都準備上床睡覺，白老太太沒有睡意，從籠子裏抱出刺蝟，放在腿上，撫摸著，刺蝟也很聽話，乖乖地趴著，時不時用小鼻子嗅嗅她的手。其實我有點想不通，並不是白老太太的經曆，而是她故事中的那五隻刺蝟，後來她並沒有提到，我就問她五隻刺蝟的去向。一聽到我這麽問她，她看我還有興趣，就接著給我說起了另一故事，這她也是聽那個送來刺蝟的人說的。
白老太太的姐夫叫他狄公子，也是北京的一戶有錢人家的公子，他們是在看京戲的時候認識的。那一次狄公子看戲時因為座位被人搶了，和那人大打出手，把那人打得半死不活，事後知道那人的叔叔是軍隊裏當官的，於是帶了一撥兵大鬧狄公子的家，非要槍斃了他，狄老爺見事態無法控製，到處打關係，而姐夫當時就在場，知道得一清二楚，和雙方都有點交情，就把這件事擺平了，狄公子為了感謝他，認他做了大哥，時常來找他耍玩，漸漸地就成了朋友。
這個狄公子平時就喜歡玩些花鳥魚蟲，覺得動物乖巧、聽話，也能逗樂，家裏都快開動物園了，養什麽都有。有一次在市場裏看到有東北販子賣刺蝟，全身雪白，自己還沒有養過，就買下來了，到家後細心喂養。這五隻刺蝟和一般的不同，很通人性，見他來就圍在身邊，像孩子一樣在他麵前玩耍，走到哪跟到哪，睡也睡在他的房間。
有一次，狄家進賊，偷到了狄公子的房間，他是睡得雷打不動，可刺蝟聽見了，在地上分兵列陣，守株待兔，到發現時，那個賊在地上抓耳撓腮，都快被尖刺紮成了芝麻餅，不過顏色是紅的，身上到處是血點，五隻刺蝟圍著他，如臨大敵。從那以後，刺蝟的地位更加高了，被狄公子當成了家人，比自己的爹還親。這件事也被傳得街知巷聞，都說狄家來了五個白老仙，鎮宅保平安，上門出高價買的人絡繹不絕。
這好話傳得多了也鬧心，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某天半夜，又有個賊進來，這回是專門偷這刺蝟來的，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迷煙，狄公子到大中午才醒來，醒來後發現刺蝟不見了，這下可急壞了，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但沒有蛛絲馬跡留下。於是狄公子發榜懸賞，找到後高價酬謝。發榜後，家裏比之前來的人更加多了，都是說自己找到了，要求賞金，狄公子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三天後的一早，狄公子還在睡覺，臉上有點刺刺的感覺，一看，高興得跳了起來，五隻白刺蝟整整齊齊在床鋪上一字排開，等待著主人的安撫，刺蝟竟然自己回來了。狄公子鬱悶的心情一下就沒了。這之後，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照看刺蝟，多好的朋友來叫，都不出去，可這也不是辦法，自己倒沒什麽，家裏倒成了眾矢之的，能回來一次，不能保證回來兩次三次。想來想去，想到自己還沒有好好謝過鄭大哥，雖有不舍，但為了刺蝟的安全著想，於是就帶著五隻刺蝟來到姐夫的家，送給了他。
白老太太家裏出事後，把五隻刺蝟帶到了裁縫鋪，也是細心照料，但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其他原因，有一天早上，五隻刺蝟都死了，全身發黑，在清理的時候發現有枯草中有四隻剛出生的小刺蝟，嗷嗷待哺。
為了紀念這五隻白刺蝟，一家人把死去的五隻刺蝟埋在了院中的一個槐樹下，還用石塊砌了個小廟，裏麵用泥胎做了五個刺蝟模樣的人偶，上寫著“白老仙廟”，成了一家人的保護神。
我問白老太太，她手上的這隻白刺蝟是不是它們的後代，她說是的，不過就隻剩下這唯一的一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