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普賢寺,擇一幽靜之處,兩人前後站定,相距不過兩丈,就這般無語待了片刻。亭兒輕嗅著戀人身上傳來的清香,有些癡了,以至於影兒猛地轉身都嚇了一跳,惹得影兒掩麵一笑,趕緊繃住。
“你…還是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的,不是嗎?”亭兒反問一句。
影兒不置可否,“先前福島來報,我便猜到了,非要如此嗎?”
“你的身後有國事,我…我無權責備,亦自知勸你不得,隻好盡力相抵了。”
“這是我東瀛與朝鮮之事,與你何幹?”影兒內心仍是掙紮。
亭兒避過戀人的眼神,“我雖是個粗人,可三妹卻洞察先機,與我反複言明,此次東瀛之誌不小,表圖朝鮮,實則欲陷我大明、侵我河山、奴我百姓,思來想去著實有理,故我不得不前來赴約。”
影兒心裏一顫,心說這大明能人誌士頗多,區區一個女子都能一眼道破天機,看來義父此舉多半不成,輕歎一聲,“多說無益,既然如此,那便照先前之約,生死由天,你我打一場吧。”
亭兒急忙擺手,“那隻是你一麵之詞,我可從未答應。”
哪知影兒根本不理,“東瀛豐臣小影,手中火隕刀,請賜教!”
亭兒抬頭去看,但見此刀刀背寬厚、通體漆黑,刀鋒滲出火紅,果如烈火一般,讚了一句“好刀!”
不及反應,影兒大喝一聲,“上次華山你見了鬼門十三斬,今日試試這影不離!”說話間刀劍已抵胸前。
亭兒見她沒有收手的意思,隻好點地急退,兩人便在這密林之中打了起來。
初時亭兒自然沒有還手,哪知影兒咄咄逼人,數次險象環生,絲毫不顧及自己安危,這才起出玄虹,退一步站定,“大明唐敬亭,手中長劍玄虹,姑娘小心了。”迎了上去。
身為東瀛隱部的風影,除了輕功出神入化,刀法亦不遑多讓,早已入了“刀煞”之境,亭兒經過數次洗禮,又接連頓悟,內力劍法自不可同日而語,三二十招過後不分勝負。
“早在華山之上便見識了你的本事,想不到才數日不見又有了長進,痛快!”
“姑娘的刀法勝我義兄不少,放眼我中原武林,怕是可笑傲江湖了!”兩人互相恭維幾句。
陣中刀光劍影應接不暇,兩人身形越來越快,相錯交身之際的眼神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隻是不曾察覺而已。
又是一次激烈的交鋒碰撞,周圍的樹木俱被震的一晃,亭兒見離影兒已不過寸餘,心動之下,竟鬼事神差的側臉吻了影兒的臉頰。
“你!”交戰戛然而止,影兒反手一刀指著亭兒。
知道惹下大禍,亭兒趕緊解釋,“我…我不是故意冒犯,實在…實在是情不自禁。”
“哼!巧舌如簧,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紅著臉揮出一刀,不想亭兒不躲不閃,趕緊挪了刀尖,仍是在亭兒的脖頸劃下一道血痕。
“你!”小姑娘一生氣收了刀,背過身去。
“不礙事不礙事。”此時在影兒麵前,亭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上前安慰又不敢動,隻好伸長了脖子等動靜,一下牽扯到了方才的傷口,“哎呦”一聲終於滲出血來。
影兒聽了趕緊回頭,四目相對,終是不忍心,上前給敷了藥,“被火隕傷了隻有我這藥可解,否則會傷口不合,流血不止而亡。”
“死在你手裏,不枉此生了。”末了不忘調侃一句,“哎,方才我那破影一擊如何?”
影兒一愣,一巴掌拍在傷口上,“你說呢?”匆匆起身走開,亭兒一陣齜牙咧嘴。
稍稍沉默,影兒側顏,“這仗,你們打不贏的。”
亭兒拍拍屁股站起,“影兒哪來的自信,硬說我明軍打不過倭…貴軍?”
“此番入朝,義父可是調集了十萬大軍,近日裏又安排隱部全體出動,可謂畢其功於一役。”
“隱部?”
“忍者的本事你應該見識過了,隱部是忍者中的忍者,義父手中最鋒利的武器。”看了看亭兒,眼神中流露出女子特有的柔情。
“也罷!在我東瀛,忍者分各個流派,每個流派的頂尖高手經層層篩選會收入隱部,隱部分四支十二組,每支轄上、中、下三組,每組十人,共一百二十人。”
“區區百餘人,能掀起多大風浪?”亭兒有意試探虛實。
影兒白他一眼,不再計較他心中的小九九,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四支首領鐵山、飛手、縱天,還有…我風影。”
亭兒暗道一聲“果然。”麵色卻是不改,“你也是隱部?”
“鐵山享不破之身,飛手乃暗器之祖,縱天一字長槍橫掃八荒,實力不在我之下。”聽到這,亭兒終於駭然不已,想不到小小的東瀛竟如此深藏不露,果然天外有天,“那各組是不是還有組長,本事如何?”
“地龍、無覺、多麵就是我的三個組長,你覺得呢?”亭兒聞言思忖一二,此三人雖說不及四公子,但比起他人當是伯仲之間,臉色漸沉。
“你不是有四名侍衛嗎?”
“集智是義父的人。”影兒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被亭兒敏銳的捕到。
“想來你那義父對你也不是百分百的信任,還派個人來監視,是也不是?”見影兒不置可否,一拍手,“連自己的女兒都這般對待,可想而知這些統軍的將領是何等處境,人人自危,哪還有舍生忘死之誌,我看此戰我軍必勝!”
影兒猛地轉身,心說不妙,自己動情之下說出了許多不該說的言論,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反譏一句,“隨你如何說,明國內部不也成天勾心鬥角,隻這糧草怕是都撐不到冬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朝比起你們算得上是地大物博了吧,皇帝勵精圖治,加上宋經略調度有方,定會力保前線軍需。”
“你這話,也就是能哄哄三歲的孩子,誰不知道大明氣數將盡,空有個唬人的架勢而已,至於你所謂的宋經略,嗬嗬…過幾日再看吧。”
亭兒聽出了弦外之意,隻是沒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服就試試看嘍”。
孰料影兒竟正色道,“此次毀我糧道,燒我寧邊我不再追究,也…也放你最後一次,回去告訴李如鬆,有膽就來場君子之戰,我在平壤等著他!”
“那,那我們倆…”亭兒眼巴巴的看著。
“早就說過,你我各自為營,猶如天地相隔,莫再癡心妄想,兩軍陣前唯有拚死一戰!”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亭兒立在原處,心如刀絞,“我知你心中有我,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何單單不含你我?”
他哪裏知道,影兒一直強忍著才不讓熱淚落下,最後亭兒的一問她實在不知如何回答,隻得咬牙撂下狠話,心裏卻在默念,“但願他能知曉我的心意,若沒有這戰事該有多好。”真是:
山月不知心底事,一顧傾城。相見時苦別更苦,多情多病。
林風空落眼前花,你儂我儂。兩情相悅不相逢,莫話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