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我這位小老弟舍得下死手嗎？”被踹下浮壁樓的風揚絮不知何時又爬了上來，腆著臉問道。

“唐公子是深明大義之人，對待倭賊，自然是不留餘地，”白鶴卿搭了一句，“你們看前麵幾番大戰，著實痛快，我都有些手癢”。

“我呸！就他還深明大義，分明就是見色忘友，你看他皆是守勢，憐香惜玉之心昭然若揭，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子是非黑白還是分的清的。”忍不住揉了下方才被踹的屁股。

“唐公子為人懇誠坦**、表裏如一，實在難得，能與他並肩作戰，痛快！”花弄影一仰脖子，灌一口熱酒。

風揚絮聽到這竟沉默了，細細想來，亭兒為了自己當真能豁出命去，其實不止自己，在座的幾位，甚至隻要是大明的軍士百姓，有了危險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擋在最前，有些傻有些感動，鼻子一酸，“他奶奶的，這輩子值了！”倒嚇了三人一跳。

且說這邊，影兒的“影不離”虛虛實實，配上風影的步法，著實難以確定方位，看的飛手等人頻頻點頭。

“少主人出馬，還能拿他不下？你看那小子早沒了囂張，隻能一味的死守，嘿嘿…”立花宗茂眉飛色舞，忍不住的脫口而出。

他那裏知曉，局中的亭兒根本無心戀戰，似在有意調戲，隻想著就這般一直纏綿下去也是好的，嘴角帶笑，眼睛卻不離影兒半分。

影兒哪裏不知，借著近身的機會，厲聲嗬斥，“你想幹什麽，還不出手？”

“我是不會對你再動手了，當真舍不得。”言之深，情之切。

一句情話說的影兒手一哆嗦，“你…”臉卻紅到了脖頸。

縱天也算是高高手，看出場上的局勢，長槍杵地，大喝一聲，“老四，這小子分明就是看不起我隱部，給我殺了他！”

影兒聽了不再猶豫，攻勢更甚，一時間亭兒有些手忙腳亂，但仍不還手。

軒轅劍法畢竟以攻勢見長，此時亭兒又是暗暗卸了幾分力道無心出手，此消彼長之下，終於一個不留神被踢在左肩，撤出陣外。

“好！”倭軍見狀瘋狂呐喊，隻當是影兒憑實力取勝，一時忘了自身的處境。

亭兒站定，抬手一拍，索性便認了輸，“將軍高才，亭兒甘拜下風，隻是方才所說不知…”

“你…”影兒想起了亭兒的悄悄話，一時臉紅語塞。

亭兒知道影兒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解釋，“哦，不是那句，是我先前在樓上所說的話，貴軍若是降了，又能免了一場無謂的廝殺。”暗自欣喜。

真是一語激起群憤，倭軍各個刀劍相擊，大聲呼喊著，“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哼！看到了吧，莫再大言不慚，我東瀛大軍誓死不退，就在這城裏等著，有膽的盡管放馬過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黑田長政大喝。

亭兒幽幽的看著影兒，“你也這麽想？”

眼下的局勢已不是自己能左右，影兒環顧四周，見多數人都是麵帶剛毅、一副死戰的表情，身邊的集智也在關注自己的抉擇，又想到義父的軍令，昂首回他，“城在影兒在！”言外之意已明。

“好吧…”此時再糾纏下去已然無趣，“多保重！”言罷深深看了影兒一眼，抬腿就走，眾將就要上前攔他，早不見了蹤影，飛手心中有些疑惑，對方才的對決也有了新的看法，與集智對視一眼，明白了幾分。

影兒在亭兒走後便假脫身體不舒服回了內室，一應軍務交予小西打理，將所有人拒之門外後，不禁思考起接下來局勢的發展。

“義父如此器重，將三軍為我所用，如今敗局已定，叫我如何見他？”影兒越想越是頭疼，隻恨自己有負重托，損兵折將、功敗垂成。

“為什麽你要陰魂不散的纏著我…”接著自言自語道，“從武林到戰場，從中原到這朝鮮，為什麽每次都要與我針鋒相對，真是我的冤家啊…”兩行清淚滑落。

緩了半晌，拔出火殞刀細細端詳，“此番兵敗，我本欲一死了之，可總有些不安心，是有什麽事放不下嗎？若有，也隻有你了吧…”拭了拭腮邊，取出紙筆，盯著油燈跳動的火焰想了半刻，轉而奮筆疾書起來。

前廳的小西行長還在歇斯底裏的叫囂與明軍拚個魚死網破，煽風點火咋咋呼呼，簡直一群野蠻人最後的狂歡。

此時的亭兒卻是沒有走遠，心裏始終放心不下。於是等都散了便悄悄的潛了回來，小心的轉了兩圈，終於借著火光在窗欞上發現了戀人的投影，還是如此的迷人。

影兒正在低頭寫著什麽，又引來亭兒靠在樹下的遐想，“是給她義父求援的書信，還是鼓舞士氣的檄文？”

“其實打一開始我便知道你是必敗的，隻是沒有料到過程這般複雜，看來史書上寫的也不一定都是對的，無非都是歌功頌德的表麵文章罷了。有誰會記得這累累枯骨，又有誰能將這慘烈昭示世人？隻有親身經曆過，才能體會這殘酷，感受到對和平的渴望。”

“我不忍心對你說出真相，不過以你的才智，肯定早就看出就要敗了，為何還要苦苦堅持？難道隻是為了向我證明什麽嗎？”心底沒來由的疼了一下。

屋內的影兒已放下了筆，舒出口氣，似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能看得出她正望著窗外，右手托腮，很安靜。

“你我都是如此要強的人，惺惺相惜，任誰先屈服了都會讓對方看不起的，就讓這段情在彼此的內心深處靜靜的開吧，這香你我獨賞！”最後看了一眼，亭兒終於離去。

這邊接了亭兒，看出其臉上有些失落，風揚絮上前一把拍在肩頭，“怎麽樣，疼不疼？”滿臉戲謔，旁邊的幾個也瞪著大眼樂的湊個熱鬧。

“你們…”亭兒一指幾人，麵露恐慌，“不會都看到了吧？”

看著亭兒齜牙咧嘴，風揚絮哈哈大笑，“你這就是自作自受，真要喜歡她，拿出真本事給擄了來豈不更好？”

“就是就是，我們兄弟也好一飽眼福！”待在一起久了，花弄影也找回了半分“花間客”的影子，逗的亭兒捂耳逃竄，趕緊去了中軍大帳。

“師兄，倭賊…頑抗不降，我…倒是小瞧了他們。”又簡短的說了前因後果。

聽了亭兒的回報，李如鬆大笑，“老子還怕倭賊當那縮頭烏龜，如此最好，這就轟他個底朝天！三軍聽令，明日四更起灶，決戰！”於是大軍不再遲疑，磨刀霍霍隻待天明。正是：

深院靜，小庭寒，人生若隻如初見。

怎奈相隔月難圓，鏡上鴛鴦長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