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正要答話，聽見煥兒敲門，“姐姐，門外有兩個關外的漢子指名要見大哥哥。”

兩人聽了來到鏢局外麵，亭兒看著有些眼熟，不想被身後的雪兒搶了先，“扈爾漢、額亦都，原來是你們。”

“雪兒姑娘好眼力，一別十數年，竟還記得我們兩個。”扈爾漢哈哈一笑。

雪兒可記得當年戰場上的不辭而別，自是沒有好臉色，被亭兒示意一下，不管怎樣，來者是客，還是客氣的迎進院內。煥兒卻是打心底不喜歡這兩個女真的漢子，沒來由的想上前打上一架。

寒暄過後，亭兒開門見山，正色道，“近年來龍虎將軍為何落井下石，三番五次侵我土地，虜我牛羊，果真忘了當年的恩惠了嗎？”

扈爾漢尷尬一笑，“少俠當知我女真屬地貧瘠嚴寒，軍民生活多數要靠大明補給，可近些年大明承諾的布匹糧食每每以次充好，短斤少兩不說，有時竟延誤半年甚至歲餘，你讓我們…我們怎麽辦？”

此話一出，倒叫亭兒不知如何答複，心月亦知他說的是事實，“眼下是有些困難，不管怎樣，反過頭來啃咬終究不對，可讓龍虎將軍派使臣進京麵陳實情，既然承諾了，我大明便不會食言！”

“是是是，待我們回去，一定轉達姑娘的意思，我女真從來沒想過與大明為敵。”扈爾漢獻著殷勤。

“不知二位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局勢稍緩，亭兒追問一句。

“隻為接回我家小王子。”額亦都嘴裏嚼著點心，噴了一地碎屑，果真是個粗人。

“小王子？”

看出疑惑，扈爾漢笑道，“不錯，十幾年前，酋長與海西部廝殺，小王子在混戰中走丟，兜兜轉轉流落中原，我等百般打聽，才確知他現在此處。”

“難道是狼牙兒？”雪兒下意識的冒出一句。

“不錯，小王子頸間確實掛著象征我女真部落勇敢與智慧的雪狼的牙齒！”額亦都說著，一隻大手打領口伸進自己懷裏摸索了半天，也抻出一對狼牙來，不過看上去又黑又臭。

“想來八九不離十，雪兒妹妹，去喚牙仔子進來。”心月看了一眼雪兒，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你不知道兩家打的正歡實呢嗎？”雪兒聽的多了，對時事也有了了解，“牙仔子就算是你們酋長的小王子，也休想帶走！”臊的扈爾漢尷尬的僵在原地。

說歸說，心月說的話還是要聽的，雪兒轉身出了門去。

不多時，壯如牛犢、披發赤麵的牙仔子進來，“假爹，啥事？”

“小王子…”扈爾漢見了“噌”的站了起來，“可是找到你了。”上前仔細打量，掩飾不住的喜悅。

“你這老頭是誰，什麽小王子？”牙仔子手裏還提著一根木棍，氣喘籲籲，想來剛剛又跟煥兒打了一架。

“你便是我建州女真部酋長努爾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極，我是你扈爾漢叔叔，那位是我們女真的勇士額亦都，隻因前些年戰亂走丟，致使你離家多年，此番我們前來就是要接你回去。”扈爾漢激動的滔滔不絕。

牙仔子聽得聒噪，一擺手，“亂七八糟，我還要去收拾袁崇煥，誰讓他又搶了香兒的木鳶。”頭也不回的出了去。

“他就這個脾性，嗬嗬，”亭兒淺笑道，“兩位盡管安心歇息幾日，容我好好給他解釋解釋。”

“那就有勞少俠了，酋長惦念的緊，還是快些好。”扈爾漢生怕夜長夢多。

等到二人退下，心月看出亭兒的心事，“兄長，果真要放牙仔子回去？”

一想到牙仔子是皇太極的現實，亭兒便是一陣糾結，倘若扣下他或是更極端的行事能免了未來大明的災難，十個人怕是會有九個半會下了決心，可亭兒終究是亭兒。

而立之年已過，經曆了太多太多，這車輪終究是停不下來的，沒有皇太極，還會有多爾袞之流，終於還是理智戰勝了邪惡，淡淡的說出一句，“總不能狠心的讓他們父子天各一方吧，嗬嗬…”有點苦笑。

“放虎歸山？”心月情急之下說了出來。

亭兒扭頭，又想到未來這個牙仔子的“豐功偉績”，望著門外，“隻希望他能記住此間的美好吧。”

既已決定，心月便不再勸了。

看著心月出了門，亭兒呢喃一句，“但願你們都不要怨我…”

於是，經過亭兒一連數日的談心，牙仔子慢慢接受了現實，骨子裏的狼性慢慢激發，竟有些向往草原的生活。隻是一想到就要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鏢局，離開一起玩耍的夥伴，總覺得不是滋味。

“假爹…”這天晚上，小家夥兒翻來覆去睡不著，摸到了亭兒的房內，“明日我便要走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諸位姐姐，還有山兒、香兒。”

“還有呢？”亭兒故意激他。

“還有那個討厭的袁崇煥！”小孩子不會撒謊，雖說每日打打鬧鬧，可心裏卻沒有一絲記恨。

“這就對了，你要記住，走到哪裏咱們都是一家人，這兒也永遠都是你的家，有時間了回中原看看，我們就在此間等你…”

“假爹，我記下了。”淚光點點。

轉過天來依依惜別，山兒、香兒哭的稀裏嘩啦。

“牙兒，別忘了跟假爹的約定！”亭兒再一次近距離的看著牙仔子，拍拍肩膀，“沒想到你都這般高了，好啊，也算是個大丈夫了，走吧！”說著將一個大包袱丟上馬背，“都是三妹她們收拾的，就怕你挨餓受凍。”

牙仔子眼圈紅紅的，強忍著不哭，這是他跟假爹約好的，忽然大喊了一聲，“袁崇煥，照顧好山兒、香兒，你不是一直想做個大將軍嗎？可得好好跟著姐姐學，等哪天咱們見了再好好比劃比劃，駕！”幾匹快馬離弦而去。

“兄長，你說有朝一日牙兒會不會成為我大明的敵人？”眼見馬兒不見了蹤影，心月幽幽的說了一句。

亭兒沒有回答，轉頭看了一眼心月，微微一笑，“孩子們的人生，還是由他們自己選吧，走，回家！”

正是：

十年閑暇匆匆度，最恨人間別離苦。

天高海闊恣情遊，金鱗絕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