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速速毀了馬車。”唐榷氣喘籲籲,扭身對著陸通悄聲說道。
“老英雄想多了!”又是一鞭,馬車上的青布自中間撕開,露出裏麵的紅杉木箱,三娘飄然而落,繞車踱步,輕撫箱緣,猛地掀開。
眾人尋聲而望,但見碩大的木箱內竟然是滿滿的天雷,大明火器聲名在外,這一箱天雷若是爆了,端的是地動山搖,三娘一愣,欲向另一輛馬車一探究竟,唐榷身邊僅存的三人終於出手。
三娘不敢大意,撤身應敵,幾名鏢眾很快倒下,倒是最後一個有些手段,二十招之內竟不分勝負。
“久聞二當家智謀過人,不想腿上功夫竟也如此了得!”瞧出來出手的是陸通。
哪知對麵不答話,隻顧奮力急攻,三娘何時受過此等冷落,不由大怒,“刷刷刷”連甩三鞭,陸通大腿、小腹接連中招,踉踉蹌蹌。
“原來這就是我陸通的魂歸之地,此穀林青景秀,倒隨我意。”說著咳出一口鮮血,“大哥,你我兄弟泉下相會!”
說完大喝一聲,撲向馬車,半空中打懷中取出火折,借風而著,三娘阻攔已然不及,天雷引信已著,嘶嘶作響,此時地上一名渾身是血的漢子掙紮著站起,猛地把陸通推開。
“轟隆隆”一連串的巨響,將馬車周圍炸出一個大坑,站著的皆被震倒在地,推開陸通的漢子自然屍骨無存,陸通卻連同另一輛馬車一起被掀落穀底,生死未知。
“二弟!”唐榷心如刀絞,隻得仰天長歎。
三娘看著周圍的一切,似是明白了什麽,“這趟差我已輸了,中原能人我等佩服。老英雄還是自己動手吧,我定當厚葬!”
唐榷撿起地上的金思刀,回憶起種種過往,已是老淚縱橫,忽然大喊一聲,揮刀刎頸。
說時遲那時快,一枚石子飛速劃過,穿過眾人剛好拍在唐榷的手背,金刀落地。
此時,打穀中走出一少年,看模樣二十啷當,左手銀壺,右手牛頭,隱隱幾分醉意。
亭兒聽三娘講到此處,嗬嗬一笑,心裏默念一句,“這便是我那不爭氣的大哥了…”先前結識風揚絮,已聽他講過這段與恩師的初麵之緣,索性也就沒打斷三娘,繼續聽了下去,看看有沒有新發現。
三娘沒有發現異樣,繼續回憶著:
這邊細細打量過後,發現石子竟是少年用腳擊出,忙吩咐手下留神。
“敢問這位兄弟,為何阻我行事?”三娘施禮。
“都是爾等聒噪,擾我在亭下吃酒。再者,我堂堂中原漢子,葬在這偏遠的風沙之地,著實不妥,所以今日之事我要管上一管!”
話音未落,穀間鬆下亦傳來一聲,“小老弟好身手,某願助你一臂之力!”聲音渾厚悠長,眾人又是一驚。
“何人在山上故弄玄虛!”莫侖揮起巨斧,掄圓了朝山間砸去,隻見巨斧悠悠的轉了一圈又飛歸而來,莫侖有些疑惑,下意識伸手去接,卻覺重若千斤,忙運氣抵擋,倒退十步將將站定,心頭大駭。
翩翩居士終於落地,當真是絕世美男,身形修長,斜衫垂地,明眸柳眉,臨風玉樹,左手一把長劍,右手輕捋青絲,直把三娘看得漣漪**漾。
三娘定定心神,“你又是哪來的白麵先生?可知‘漠北流沙’的手段!”
“竟是些不入流的塞外毛賊,真是恬不知恥,也敢妄加名號,可笑至極!”啷當少年嗆聲道。
三娘大怒,揮鞭來戰。一旁的唐榷趕忙提醒“這姑娘的鞭子犀利的緊,小兄弟留神呐!”
少年不慌不忙的咽下酒肉,打懷中取出油紙,小心的鋪在地上,擺好牛頭、銀壺,自語一聲“小爺去去便回!”
三娘快,少年更快,青紅交織,“點蒼鞭”舞的飛起,夾雜著三娘的嬌喝,二十招過後,竟未碰得少年分毫。明眼人一看便知,少年徒手而戰,若不是蓄力,又隻想著揭了三娘的青紗,恐怕已然取勝。
終於,三娘出鞭急躁,被少年近了身,照麵過後,青紗已在少年之手,三娘露出真容,被臊得臉紅,看上去更是嬌豔,真真是肌膚勝雪、眉目如畫、豔如桃李、驚為天人,連少年都是一愣。
“我的乖乖,想不到邊塞之外竟有如此絕色,看來此行不虛啊。”借著酒力,少年有些**。
“你這小賊,竟敢輕侮於我,找死!”三娘顧不得許多,欲整容再戰,不想被一旁的居士勸住。
“這位姑娘,明知不敵而再戰,莫不是自討無趣。某乃徐文長,西行遊曆於此,久仰唐老英雄高義,隻是無緣拜訪,今日之會,令人唏噓,徐某慚愧。”說罷深深一輯。
唐榷回禮,麵色憔悴,方才一戰已然受了重傷,咳嗽一聲,“徐居士君子之風,老朽神交久已。我鏢局眾人魂歸於此,當為一個‘義’字,值與不值,留與後人說吧。老朽膝下育有雙子,夫人因其難產而去,故取名懷兒、念兒,倍加疼惜,如今尚在繈褓,在大同被乳娘照料。”
抬頭望望東方,接著說道,“老朽今日當與眾兄弟泉下相會,居士若回的大同,懇請關照一二,不為大富大貴,但求平安一生,唐某有禮了!”不及眾人反應,揮刀自刎。
文長心裏感慨萬千,轉身怒視三娘,“某平日修身拜學,生性重義嫉仇,汝等行徑,天地不容!看姑娘不像毫無善念之人,天救自救者,還望言明一二,以使我劍不出!”
三娘本是芳心暗許,被文長如此盯著,更是語無倫次,“我,我,我…”
突然梆子聲響,穀頂箭如雨下,穀底黑衣人紛紛倒地,伴著一聲呼喊,又打穀中殺出一隊蒙古兵來,將殘存的黑衣人連同文長和少年圍在中間,為首的騎將虎背熊腰,背負雙刀,勒馬陣前。
“忽特爾,你這是什麽意思?”三娘認出來將,怒斥道。
“三娘,我還要問你什麽意思,大汗派你們流沙取這趟中原官鏢,屢屢受挫不說,到頭來還將鏢物丟了,我倒想知道你等如何交差!”斜眉冷氣道。
“你可知我跟大汗的關係?大汗許我可敦之位,等我回去自有交代,滾開!”
“三娘怕是想多了,大汗有令!此次若是得手,由我忽特爾護送回去,你們接著飲風沐沙過你們的日子,若是敗了,流沙一派將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豈有此理!俺答竟敢負我!”三娘已經怒不可赦。
“多說無益,事已至此,我隻能送你們上路了!”蒙古士兵列陣上前,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流沙一派,轉眼間從天堂轉到地獄,隻得倉促應戰。
文長兩人也被圍在一起,相聚不過五步,文長轉身,“小兄弟,方才一戰,步法莫不是‘輕舟踏浪’?東海孤老前輩與我相交已久,今日西峽之地得遇好友後人,幸會,敢問小兄弟如何稱呼?”
少年一震,趕忙正襟回禮,“先生竟然與尊師相交,晚輩風揚絮,方才獻醜,還請前輩賜教!”
“哎…”文長擺手,“江湖人相交單憑意氣相投,不在輩分排次,你我今日聯手除賊,豈不快活!哈哈哈哈…”
“你們兩個如此拖遝,到底幫是不幫?”三娘抽身回退,嗔怪道。
“姑娘受人蠱惑,豈有不幫之禮?”說罷二人一並殺入陣中。
奈何蒙古兵多,層層疊疊,兼之陣法嚴密,眾人且戰且退,待到轉入密林,擺脫追堵,隻剩十幾人,三娘一拳砸在樹上,懊惱不已。
“姑娘莫擾,文長遊曆多年,雖未得道,亦知人生在世,當居百姓家、修君子道、行天下事,而今你剛好脫了累贅,不如就此散了眾人,重新來過!”
“先生一語點醒夢中人,小女子拜謝,納多、莫侖,草原怕是回不去了,領著眾兄弟去中原過些安穩日子吧,若是有緣我等再會。”大夥痛哭流涕,納多、莫侖執意跟著三娘,其餘人等戀戀不舍的東去。
待到眾人散了,三娘對著文長又是一拜,“先生高義,又兼大才,小女子甚是佩服,如先生不棄,三娘可否隨先生一起,遊曆天下,踏尋中原?”眼中滿是期待。當真是:
人生自古有情癡,月老紅娘知不知。
相顧低眉心難舍,俯首嬌羞已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