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事情愈演愈烈,莫長離將目光轉向向北極,隻要兩位輔星無分幫之心,自己便有把握把此事擺平。
向北極迎著莫長離滿含期許的眼神,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淺笑,“幫主,今日之事如果冒然收場,諸位兄弟怕是不服,日後私下裏少不得議論,我倒覺得這位影兒姑娘的高論有些道理,依我看,不如先聽聽眾位兄弟的意見再做打算,如何?”
莫長離一聽這話心裏已然知曉,以向北極為首的官派今日怕是來勢洶洶,都怪自己平日失察,昨日霜兒還刻意提醒自己在大會上要提防官派發難,亦沒有放在心上,此時看著大夥的眼神,隻等自己發話。
“這位姑娘好一張利嘴,區區幾句就把四海幫搞得人心向背,端得威風啊!”伴著另一個曼妙的聲音,一股香風撲麵而來,亭兒看到她們到了,一顆心終於落地。
“原來是香盈袖的樓大家、沈二當家並幾位姐姐到了,快請上座!”付策眼明手快,借機打破了方才的困局。
樓心月擺擺手,“不必了,方才在門外聽了這位影兒姑娘的一席話,我亦覺得有些不妥,不知可否請教?”
“當然!”
“姑娘是經商之人?”
“不,隻是年少之時耳濡目染,略通商道而已。”
“哦?我聽說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人道酬誠、商道酬信、業道酬精,不知對否?”
“先賢之智,自然無錯!”
“仁者,德之資;德者,財之神。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商祖白先生提出商者四要——智、勇、仁、強,陶朱公亦傳地、人之說,故商者不可無仁無德,方才姑娘說商道通馭人之術,馭人至高境界亦是以德服人,敢問對否?”
影兒不知對方葫蘆裏裝的什麽藥,隻得小心戒備,“姑娘有話但講無妨,不必賣弄!”
“敢問寒老,貴幫對這無仁無德之人如何懲處?”
“幫眾鞭刑五十,逐出幫去;堂主舵主鞭刑兩百,永世不得再入商市!”
“既然四海幫內點點在冊,那方才莫幫主的舉措便是有理可循。家有小兒胡鬧,父母忿而罰之;夫妻偶有嫌隙,夜裏背而同枕;地方有令不從,朝廷招而處之,此皆保大去小之舉。姑娘方才本末倒置,偏要舍本逐末,還說是萬全之策,不知何意?”
“我隻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四海幫商通天下,幫眾遍布各地,不得要廣納民意、避免誤入歧途?”
“納民意自然無錯,但不得有損根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是這天下也隻能有一個皇帝!”
“相爭而存者才能稱王,若是日日這般安逸,人人屍位素餐,沒了爭世之心,隻能漸漸沉淪,終被時局淘汰!”
“相爭應是對外,何來兄弟相殘!自古內鬥者損幾而利他,百害而無一利,姑娘難道不知?”
“這…”影兒一時語塞。
“如今天下商市,隻因四海幫撐著,百姓才能樂業安居。朝堂早已不是立朝之初,酒囊飯袋比比皆是,邊患內憂此起彼伏,幸有莫幫主,幸有諸位!我不知這位影兒姑娘受誰指使,亦或隻是自己無心之過,但心月深知四海幫不能亂,為了各位入幫的初心,更為了這天下蒼生!”說完已是嬌淚欲滴。
沉默了許久,幾個罪輕的堂主一字下跪,“屬下有負幫主所托,一時利欲熏心壞了規矩,甘願受罰,隻是懇請能留在幫內做個小眾,如樓大家所言,再做些善事,望幫主成全!”
“幫主…幫主…”蒯原一見事情不妙,哪還顧得上之前薑伯庸承諾的榮華富貴,二百鞭子下去非死即殘,“撲通”一聲癱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幫主…屬下也是迫不得已…是…是薑大財神授意屬下行那不仁不義之事…屬下…屬下罪該萬死…望幫主…從輕發落…”直氣的一旁的薑伯庸咬牙跺腳。
“可有此事?”莫長離眼神犀利。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薑伯庸心裏一橫,“哼!我就是看你不順!滿嘴的仁義道德,都說無奸不商,天底下哪有你這種不想著掙錢的商者!事已至此,老子還真就走定了!老四!走!”說著起身就往門外奔,冷不丁被一根銅煙鬥攔住去路。
“薑伯庸,事情還未說清楚,怎麽能說走就走呢?”向北極一反常態,倒讓薑伯庸摸不著頭腦,心說明明你才是這背後推波助瀾的主謀。
“向老,你這是?”待對上向北極那必殺的眼神,反應已然不及,薑伯庸還未出手,頸部已被煙鬥打穿,有話說不出,隻能怒睜著大眼,指著向北極緩緩倒下,有不甘、有後悔,終究為時已晚。
這下更是一片嘩然,向北極不等莫長離責問,自己當眾宣布,“薑伯庸身為四大財神之首,目無幫規、惑亂上下,如今又對幫主發這不道之詞,罪不容誅,我已替幫主清理門戶,有誰不服!”側身看向薑季子,直把後者盯得心底打顫,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
向北極接著說道,“我身為輔星亦有失察之罪,請幫主責罰!”
莫長離長歎口氣,“向老勞苦功高,若依你所說,我豈不是也要辭去這幫主之位了,事已至此,寒老,此番除了知人堂、修齊堂兩位堂主,其餘堂主依規行刑,暫代堂主之位,以觀後效,再有違者,倍而責之!至於蒯原、衛幽,鞭刑之後,逐出幫去,永世不得再入商市,如有違背,嚴懲不貸!”左右湧出二三十個精壯漢子,將一幹人等帶將出去就是一陣皮開肉綻,這是後話。
此時大堂之內,眾賓客都在等著下一步如何,莫長離苦笑一聲,歉聲道,“實在抱歉,讓各位見笑了。影兒姑娘一席話雖說初聽在理,經樓大家點撥才知漏洞百出,若姑娘仍有高論,言明則個,若是沒有,還請入席,允長離為各位壓驚!”影兒眼見如此,隻得施禮退下。
樓心月等人自然被待為上賓,接著鼓樂聲起,氣氛漸漸緩和,沒了方才的緊張,大夥紛紛給莫長離敬酒,又是一番同樂之景。
亭兒卻早已按耐不住,眼瞅著影兒落敗後那不甘的眼神,竟有些心疼,於是悄悄的踱到影兒身邊,果真香氣入骨,輕聲喚道,“姑娘,在下康敬亭,有禮了。”
影兒正在氣頭上,隨口回了一句,“有何事?”
當在近處看清影兒的美顏,亭兒竟失神的忘了答話,就這般直直的盯著,影兒迎上他火辣的眼神,俏臉“唰”的一下臊得通紅,抬腳狠狠踩了下去。
“哎呦!”亭兒終於緩過神來,“失禮失禮,隻是想請教姑娘芳名?”
“為何要告訴你!”
“姑娘盛世容顏,為何言語咄咄逼人、不近人情,憑自疏遠了許多…”
“你我素不相識,且本姑娘看你也不過是一般紈絝色劣之徒,不值得以禮相待!”
“姑娘此言差矣,其實你我早就相識已久!”亭兒胸有成竹的一笑。
“噢?何時何處?”影兒有些好奇。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那日牧馬莊驚鴻一瞥,讓在下再難釋懷,隻覺姑娘在哪裏見過,許是前世,許是夢中,總之熟悉之極!”
一聽亭兒提到牧馬莊,影兒心頭一緊,拋卻亭兒的情深義重,沉聲問道,“你既知牧馬莊一事,為何不當眾…”
“在下心裏隻覺姑娘不似惡意挑撥、搬弄是非之人!”亭兒抬手打斷,“可惜姑娘的手段實在不敢苟同,前有牧馬莊一案,現有四海幫之事,到底為何可否言明?在下隻想指點迷津,免得姑娘越陷越深。”
影兒聞言稍稍心安,隻覺麵前的少年有些迂腐的好笑,雖說長的倒也俊俏,言行舉止輕浮不說,還故作高深,真想癩蛤蟆要吃天鵝肉!
想到此,影兒有意戲弄一番,裝出一副可憐相來,輕歎口氣,“唉…公子有所不知,小女自幼父母雙亡,全靠街坊四鄰照顧才苟活於世…”一陣酸言苦語下來,真就把亭兒聽得感動了,連連安慰,殷勤之至。
“哈哈…哈哈…”影兒再也繃不住,終於笑出聲來,“你可真是個呆豬,這便信了…哈哈…你要能追上我我便告訴你!”說完飲下一口美酒,腮若朝霞,嘴角斜斜一笑,身體便直直飄出堂外,亭兒未及多想,幾乎同時輕身追了出去。
一旁的風揚絮等人剛才還在笑話亭兒,“原來我這位小弟也喜歡漂亮女子,哈哈…”
“康少俠性情中人,可說這位影兒姑娘確實天仙一般,老夫若是年輕個三二十歲,倒要爭上一爭!”林善淵酒後一席話引得大夥捧腹大笑。
念秋、一依卻是有些鬱鬱寡歡,勉強陪著笑了兩聲便不再言語,雙飛心知肚明,於是拉著二人去找妙儀聊天,算是解了尷尬。
隻是沒人注意,坐在上位的樓心月眼中亦閃過一絲失落,轉身與沈落淺語,眼神卻是不離亭兒半分。
事發突然,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亭兒兩人已飛出十丈開外,看到影兒的身形,風揚絮這才意識到這個影兒正是前幾日在自己莊上的幕後主使,可惜又失了先招,隻得攥拳錘了一下桌子,祈禱亭兒無恙。正是:
出言成章人莫辯,口吐蓮花舌若燦。
屈人之口難持久,服人心者自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