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兩日,東瀛人終於安耐不住,再次組織衝鋒,此次派出的卻是藤牌兵。

藤牌兵身負重甲、銅盔遮麵,隻露出兩個眼窩,右手執倭刀,左手立圓形藤牌,雖是藤牌,麵覆鐵皮可禦刀劍,列為方陣,每名藤牌兵身後藏一弓箭手,徐徐而進。

明軍見狀,仍是箭炮招呼一番,而後鐵騎突擊。

倭軍見狀,先是反射兩輪,接著撒下鐵蒺藜,分散成無數個小團,每團數十人,以藤牌向外,縮成一起,護住四麵,密不透風。

土牆上的明軍大笑,“看,倭賊真成了縮頭烏龜,哈哈……”樓心月卻是心裏一驚,暗道一聲不好。

果不其然,待到鐵騎近前時,發現根本無處下手,三眼火銃本就一輪火藥,弓箭又射不透,鐵榔頭砸了半天,除了幾聲響,傷害有限。

更可怕的是,鐵騎止步,失了最大的突擊優勢,原地打著旋。

此時藤牌不時張開,從裏麵射出箭矢,而後接著閉上,馬上的明軍躲閃不及紛紛落馬,哪怕僥幸暫時未死,不久也被藤牌兵亂刀而上,慌作一團。

倭軍有序的張開、射箭、衝殺、閉合,逼得明軍鐵騎節節後退、無計可施。李如柏、祖承訓連砍了幾名後撤的明軍仍是止不住敗勢。

“將軍下令吧,速命二將軍引軍撤回,莫要徒增傷亡!”樓心月急急說道。

李如鬆不再遲疑,令旗一揮,李如柏見旗歎一口氣,“眾軍速退!”

藤牌兵一看鐵騎退了,又徐徐前進,不一會兒土牆進入射程,開始射箭壓製,明軍隻得轉為守勢。

這邊集智見了,輕笑一聲,“小西將軍,可以動手了!”接著營門大開,東瀛步軍提著雲梯、蜂擁上前,遼東大營的南門首當其衝,無數雲梯豎起。由於敵軍人數太多,且部分已登上城頭,弓弩此時失了用處,雙方終於轉為刀擊劍鳴,場麵陷入膠著。

李如鬆泰然自若,不愧名帥威名,指揮有度、慨然禦敵,雖被敵軍逼上城頭,仍是絲毫不亂,與敵反複爭奪,自己也手刃了幾名倭將,大呼過癮。

“大帥,西門報急,現城門已破,五將軍正引軍血戰!”一渾身是血的軍士邊跑邊喊,未及近前便被兩名倭軍攔住廝殺一處。

李如鬆看了一眼東門,戚家軍果然名不虛傳,主動開門迎擊,門前從容列陣,麵對數倍於己是敵軍絲毫不懼,鴛鴦陣一出,無人可近百步,留下遍地哀嚎。

扭頭對部將李有升說道,“有升,帶上神機組跟我走,二弟,你在此坐鎮,若是有失提頭來見!”轉身風風火火的直奔西門。

西門已是岌岌可危,兩千步軍傷亡過半,地上幾無落腳之處,可見慘烈,李如梅也掛了彩,仍在死戰。

李有升見狀,急忙上前拚命護住,接著指揮神機組交替射擊,東瀛步軍成批倒下,欲要後撤又被後軍堵住,隊形大亂。

李如鬆哈哈一笑,“兒郎們,賊陣已亂,隨本帥殺將過去,砍下倭賊的腦袋領賞去啊!”主帥帶頭,哪個落後,就連負傷的亦如打了雞血,終於把敵軍擊退,得了空隙,李如梅又安排緊急加固了西門,才算作罷。

最艱苦的還是南門,敵我雙方犬牙交錯,不少將士抱著對方一起滾下牆去,甚是悲壯。土牆上亦出現了一依的身影,揮劍迎敵、不輸須眉,納多、莫侖自然小心看護,一錘一斧擋在左右,總算有驚無險。

念秋自然更是忙的不可開交,負傷的軍士太多,半天顧不得休息片刻,汗水早打濕了額頭,發髻已亂,索性讓它隨意粘在肩上。

樓心月環顧良久,感歎一句,“如此僵持下去,若我軍後方無援,必敗!”

接著望見東瀛的鐵炮已漸漸開進,不就便要進入射程。若是此時再遭炮擊,明軍必然崩潰,當下指揮令旗命左右伏兵盡出。

埋伏在暗處的吳宗道、譚宗仁兩位指揮早就迫不及待,看到令旗各自領了五百鐵騎衝下坡來,先毀了鐵炮,複又合在一處,直搗敵軍身後。

土牆上的李如柏見敵後方大亂,大喜過望,“祖將軍、查大受,點齊我遼東鐵騎,給倭賊來個前後夾擊!”二將領命而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敵軍終於退去。

李如鬆坐在城頭,右手拄劍,頂著午後的烈日望向城下的一片狼藉,目不轉睛早已麻木,隻是幾個姑娘家沒見過此等場景,不知是驚嚇還是震撼,呆呆的落下幾絲雨線。

“倭賊雖說暫時退去,可我軍後招皆出,若是再來隻有死拚了。”李如柏臉上也被劃了一道,低聲沉吟一句。

“兩軍相交,勇者無敵。兒郎們都是好樣的,各個以一當十,雖傷了千餘,愣是拚掉倭賊四五千,不虧!”李如鬆讚了一句。

“力戰終究不是良策,將軍還是要早做打算。箭矢炮彈會有耗盡之時,軍馬糧草的供給仍是乏力,如此下去,我軍固守尚且艱難,談何進攻呢?”樓心月有些焦慮。

“樓姑娘所言甚是,本帥這就修書一封,委托宋經略盡快籌備。”說著安排下去。

“倭賊遠途征伐,給養較我更加艱難,速戰尤其迫切,故我應堅守待援,若能挾其和談最好不過。”樓心月思索著。

“如此說來此戰必要打疼他、打怕他!”李如鬆一握拳,說的斬釘截鐵。

此刻,東瀛軍營內,小西行長等人對晌午的失敗有些惋惜。

“就差那麽一點,可恨這狡詐的明軍竟還藏了伏兵,哼!”

集智呷一口茶,輕輕放下,“明軍的底細我已摸清,其軍中僅遼東鐵騎和戚家軍等幾千兵馬有一戰之力,其餘地方軍士仗著地利才能與我相持,稍後再戰,東門、南門隻做佯攻,全力突擊敵營西門,必破之!”

立花宗茂聽了兩眼放光,“我要第一個衝進去,剁了那心高氣傲的李如鬆,以泄我心頭之恨!”

誰能想到左右此戰勝負的竟是兩個女子,雙方鬥智鬥勇,下午的戰事仍不明朗,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者,道理雖簡單,拚的卻是勇氣決心。

集智故技重施,仍是藤牌兵打頭陣,樓心月則是派出攻城才用的霹靂車,隻不過裏麵的巨石換成了密實的草團,點燃了拋出去,管你什麽重甲鐵皮,統統燒了個滿江紅,如此倭軍先輸了一陣。

接著集智的聲東擊西開始奏效,打了明軍一個措手不及,這邊緊急調戚家軍去西門增援宣府軍,堪堪擋住,明軍損失不小。

一計不成,東瀛這邊又想出穴地之法,上方藤牌護住,底下拚命掘土,等到洞成,添以火藥,便可將土牆炸毀,不多時遼東大營牆下便被掘出數個大洞。

樓心月見狀發動營內民夫,不等洞成,便在城頭砸下土方石塊,連同城下的倭軍一並填進洞內。

打了兩個時辰,隻城下的屍體就有一人之厚,倭軍仍被阻於營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倭軍還沒有收手的意思,燃起火把,仗著人多一波一波的往複衝擊,土牆都被砍出數個窟窿,不時有人鑽進鑽出,戰況最為激烈的南門更是幾次易主,最後屍體都堵滿了城門,軍士踩著屍體都能登上城牆。

將士麻木的揮舞著刀劍,大聲呼喊著互相打氣,誓死不退。正是:

目送歸鴻,錦書南去,可憐河邊骨,積屍草木腥。鴻圖誌未平。

手揮五弦,望眼北顧,春閨夢裏人,垂淚到天明。弦斷有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