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沒想明白你為何會把屍身還給他們，尤其是在這個時候，畢竟，明天你母親就要下葬了，你不怕他們來鬧？”無顏依舊是縮在角落的軟椅上，眼睛看向那個依舊跪在靈前的清瘦女子，低聲問著。

青瑤將手中的紙錢緩緩放入火盆中，紙錢迅速地燃燒起來，火光照亮了她的臉，她的表情很是平靜，之前的悲慟和憤怒還有憎恨，似乎都已經被她很好地收斂進去了。

青瑤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然後才答道，“我想你應該是理解錯了一些事情，我的確是憤怒的，也是憎恨的，但是總的來說，死在我手下的那個女人是沒有錯的。”

說到這裏，青瑤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她的確是有錯的，當年我也不是沒怨恨過她那樣對待我娘，但是無論怎麽樣，她罪不至死，她沒有應該被處死的錯誤，同樣，我娘也沒有。”

青瑤的語氣平靜，已經沒有了什麽過激的情緒在其中，聲音有些深沉，“她也有家人，而那些人，是她的家人，就如同我是我娘的親人一般，我娘的確是死了，所以我悲痛欲絕，我想要報仇，而他們的親人也的確是死在了我的手中，就算他們有憤怒，有怨懟，這……並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說著，輕輕抿了抿唇，“而我能夠報仇，是因為我比他們要強大，但他們沒有，所以他們並不能從我身上找回什麽公道。公道這種東西……原本就是為強大的人所書寫下來的詞而已。”

無顏有些不明，沒有人教過他這些，他的眼神有些不解，所以也沒有答青瑤的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說話。

“所以我起碼應該把她的屍身還給他們，就算我不希望她得到我覺得應該屬於我娘的正妻之禮，但並不意味著，她連自己親人的哀悼都沒有資格去品味。正義和邪惡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很主觀的東西，而仇恨，更是一種讓

親者痛仇者快的東西，就像我殺了她，在我的眼裏，我是沒錯的，我為我娘報仇，我自然覺得我是正義的，我做了我該做的事情，而在他們眼裏看來，我就是邪惡的壞人，而倘若有一天，他們來找我報仇，他們自然是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因為我殺了他們的親人，但是站在你的角度看來，你定然覺得他們是罪無可恕的，因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這麽幾天下來，就跪在靈前，青瑤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心思更加明淨了，“所以，正義與邪惡，其實隻是一個取決於你所站位置的主觀感覺罷了。很多事情，是不能用正義和邪惡來判定的。”

而這原本，也就不是一個能用正義與邪惡來判定的世界，相生相克相輔相成，相互衍生。

無顏的眼神有些深邃，似是陷入了沉思，從來都沒有人教過他太多這些，就連當年的仙瑤，也是未曾這樣教過他關於正義與邪惡的太多。

但是眼下青瑤的話，卻不能說是沒有道理的，無顏心中知道，隻是他不明的是，就青瑤現在的語氣和神情，還有她剛才說出的這番話，已經讓無顏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判定，眼下的她，究竟是青瑤在說話，還是仙瑤在說話。

但是在無顏眼中看來，她現在似乎有著仙瑤的影子，但是……或許她的心思，的的確確是青瑤的吧。

伯夷站在門口，已經駐足片刻了，聽著靈堂裏頭傳來的剛才那些話語，他終於是展顏，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不少。

瑤兒真的是長大了，而自己原本一直放不下來的心，終於也是能放下來，此次自然是可以安心離開的了。

伯夷終於是沒有走進靈堂去，而是折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熙的葬禮第二日就如期進行了，將雲熙的棺木從靈堂裏扛出去的時候，青瑤跟在後頭，神色平靜地跟著雲熙的棺木在後頭走，她沒有再流一滴眼淚，全程都很是安靜。

有不少

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們，大家都很是好奇，不住地朝著送葬的隊伍張望打量著，必經之路的兩旁被圍得水泄不通。

隻是戰堂的幾個黑煞神一路沿途緩慢地釋放著自己的殺氣，所以這些百姓都覺得壓抑至極，也就沒有了太多的竊竊私語。

而且走在最前頭的男子，騎著一頭大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坐騎，通體黑色，甚至閃著些金屬的光澤，口鼻生風，呼出陣陣繚繞的白氣來，頭上一隻尖尖的犄角，這坐騎長相凶神惡煞的，倒像是某些傳說中的凶獸。

無論如何，這個騎著著凶獸的男人，一看就絕非善類，他一臉邪氣，麵色還有些蒼白，看上去森然的樣子，倒是讓眾人都有些陰森森的。原本照蓉城的規矩，送葬是不能夠走在棺木前頭的，意思著走在死者的前頭，總歸是不吉利的，但是這些身著黑衣的黑煞神包括這個騎著獨角獸的男子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些，就那麽走在前頭開路。

而青瑤就走在棺木後頭沒多遠的地方，一身白衣，頭戴白花，臉色平靜的走著，倒是讓眾人吃驚，這些百姓們也都知這青瑤也是仙門中人，或許久了就會變成這種波瀾不驚的xing子吧，大家心裏這般想著，但是心中還是忍不住對於她的容貌感到吃驚。

這陸家老爺得這麽一個私生的女兒，樣貌倒是生得極好啊，就算不是仙門中人，恐怕給人也是一種仙人之姿的感覺吧。

更不說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也是一襲白衣勝雪，步履緩慢而平穩，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張不動聲色的臉，就讓眾人生出了無法直視的感覺來，長得簡直不像是人能長出來的臉，那般好看。

那便是伯夷上尊了麽？百姓們心中想著，自然都是知道伯夷的威名的，也不知道是誰帶了頭，眾人已經紛紛都跪了下來，就那麽朝著伯夷和青瑤的方向遙遙拜了下去。

隻是就在這個時候，明家的人，已經出現在路的盡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