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地火門丹房內,魏長鬆一行人正與地火真人交談。

“情況我已與道長說明,還請貴門三思。”魏長鬆雖然修為遠超地火真人,但麵上卻不見輕視之情。

地火真人自然是惹不起履天壇這等名門聖地的,他一邊點頭稱是一邊義憤填膺道:“沒想到那看上去頗為乖巧的女孩兒竟是聖地大敵,在下也險些為她所欺啊!”

“道長可知那人現在往哪兒去了?”魏長鬆也不想和這地火真人扯些沒用的。他知道這次追捕的對象曾在國師手中逃脫,光是這點就說明對方絕對不好惹。現在好不容易摸到她的蹤跡,要是再讓她跑了,以後想要擊殺她肯定更為艱難。

“我知道,我知道,此子貪心不足,居然妄圖盜走我藥園子裏的天材地寶,想必她此時已經被護法的妖獸給攔住了!”地火真人笑得說不出的得意,他原本隻想借雲青幾人除去妖獸,好讓他卷走這些藥材。誰想到半路冒出個履天壇,還說什麽那人是他們要捕殺的對象,這下他可算是幫了履天壇的大忙。說不定履天壇還能給他一個客卿當當呢,他也算是抱上了履天壇的大腿。

魏長鬆不予評論,他覺得從那女孩兒破壞聖壇這點來看,對方確實是做事不擇手段而且還不會因為這種行為而產生任何心障。不過她實在沒必要在這種逃亡路上還生是非,加上這地火真人一看就心性極差,說不得她是被這地火真人給坑害了,倒讓履天壇撿了個便宜。

魏長鬆雖想要盡快完成任務,但這種便宜還是撿得不太開心。

“走,去後山藥園看看。”

一行人沉默地跟著他轉身離開丹房,他們形成的威壓瞬間消散了。

地火真人額上落下幾滴汗珠,但是臉色卻越來越欣喜。

“師、師尊!”清塵一直被這十個入道修為的履天壇修者壓製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等那些人走了他才臉色蒼白地開口。

“何事?”地火真人對於自己唯一的順從而聰穎的弟子一向很有耐心。

清塵鼓起勇氣道:“不是師尊你讓那幾個前輩去藥園子裏幫你……”

“清塵你還小,不懂識人之術。師尊早就看出那幾人並非善人,所以將他們騙去了後山的千年樹精那兒……等等,清塵,你去哪兒!?”

清塵再也聽不下去,他感覺師尊在他心中高大的身影一下就崩坍了。

“幾位前輩!幾位前輩!”清塵一邊追一邊大聲喊,“幾位前輩請等等!”

魏長鬆幾人早已聽見他的呼喊聲,但也不願停下,他們生怕耽誤這麽一小會兒就被那女孩兒給逃跑了。

清塵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護山大陣中的身影,竟有種絕望之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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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的樹精曾是某位先人的伴生妖獸,後來一直是被地火門的先輩們養作護法靈獸。可惜樹精雖然壽命長,但天生靈智不高,不像是其他妖獸一般容易馴養。地火門已經沒落了很多年,就靠著每年稀少的幾個新弟子支撐著。可是百年前履天壇踏過十三障時,地火門前輩為了保護傳承不得已封山,這麽一來地火門連後人也沒得收了,可謂是一代不如一代。原本還能靠門人實力壓製住的妖獸,如今也已經漸漸不受控製了。

那位先輩入道足有五百年之久,他的伴生妖獸就算因為原主隕落,修為也絕不會差到哪裏去。

魏長鬆幾人一衝出護山大陣,看見的就是遮天蔽日的翠綠藤蔓。

妖獸這類存在一旦進入入道期就會對周圍的生物產生一定的同化影響,這隻樹妖身處植物茂密、靈氣駁雜的藥園,這種妖化就更加明顯了。這些藤蔓糾結成扭曲的形狀,表麵還覆蓋著厚厚的樹汁粘液。一團團的藤蔓太多,甚至掩住了那樹妖本身,幾人根本無法分辨哪裏是它的本體,哪些又是被它妖化的普通樹木。這東西生命力頑強,它的根係幾乎覆蓋了半個後山,要想從這裏通過並不容易。

當然,這種“並不容易”是針對一般入道修為的修行者而言的。

“結陣!”魏長鬆感覺到了龐大的妖氣,不敢怠慢。

他高高揚起手中青銅長劍,劍鋒冷色光芒一閃而逝,他將長劍狠狠插入地下,土壤之下隱隱透出血光。一陣無聲的哀嚎從地下發出,顯然剛剛魏長鬆已經一舉擊中這樹妖的主根。

其餘九人以魏長鬆為中心,手中祭器發出溫暖的白光。這些白光震顫著,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水麵般激烈地泛出漣漪。

魏長鬆拔劍,劍尖已經沾著妖獸精血,白光一瞬間像是被血腥味吸引住的狼群一般匯攏在他的劍尖上。

“虛峙劫刃,洗**災愆!君子聖德,濟度諸惡!”

那點白光從劍尖上散開,一圈圈如同**漾的波紋,凡是被這白光觸碰到的妖物盡皆融滅。幾息之間周圍就被清掃為寸草不生之地。

在藥園角落,那隻妖獸的本體也露了出來。是一株長著個老兒臉的大榕樹。

魏長鬆隻看了它一眼,也不趕盡殺絕。凡事都要留一線,既然這妖獸已經得道,那麽就算是天地之靈。

尊重任何一個有靈之物的生命,因為但凡是有靈之物,那麽就沒有任何其他人能替它決定它自己的生死。濫殺者終遭天道輪回報應,所以正統修道之人大多不願多造殺孽。大部分依仗實力就濫殺無辜,恃強淩弱者都來自散修,這種為殺而殺的生活又與那些沒有靈智的野獸有什麽區別?至少野獸還是為生存而殺戮。

尊重生命,這是人道修行的第一課。

然而雲青混入百花祭,汙染聖壇一事已經上升到了威脅道統的層次,兩者不可同一而論。對於履天壇的這些執法弟子而言,一般都是寧造殺孽也不願留下一線對道統的威脅。

“追!”魏長鬆覺得是之前他們追捕的那女孩兒經過時驚動了這妖獸,想必此時對方已經順著這條路逃遠了,他們也隻能一座座山地搜過去。

就在他們一行人離開不久,那株老兒臉榕樹周圍的光線突然一陣扭曲,幻象就如同海市蜃樓般慢慢消散了。

那株榕樹樹幹處有一個大洞,阿芒一隻手拎著鄭真真,一隻手抱著雲青,呆呆地站在樹洞裏。

雲青從阿芒身上下來,對著滿臉緊張的鄭真真道:“下來吧,他們離開了,接下來我們得跟在他們後麵走。”

“這、這這這……他們居然不殺我們麽?”鄭真真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事情。

她就記得雲青帶著她衝進那堆翠綠的藤蔓中,阿芒用蠻力撥開一條路,衝到老榕樹麵前直接將這樹撕開一個大洞。雲青和她都站進洞裏的時候,恰好那幾個履天壇的執法弟子也到了。那樹妖正因為本體受傷而痛苦翻滾著呢,結果就被那些履天壇弟子眨眼間擊敗了,連帶周圍那些被妖化的草藥什麽的也遭了殃。

周圍的樹木被清理幹淨,鄭真真本以為他們幾個人這下肯定要被履天壇抓住了,沒想到領頭的人隻是淡淡地看了眼這個大洞,就這麽帶人走了!

“他們沒看見。”雲青臉色有些不好看,剛剛她施展蜃樓篡影術消耗太大。

之前在那個破廟裏拿到的傳承蜃樓浮夢書這次算是派上了大用場。這裏麵低級一點的術法不一定瞞得過十幾個修為高深的入道修者,所以雲青拚盡全力用了這蜃樓浮夢書中更加複雜的幻術,也就是蜃樓篡影術。

這道幻術本來至少要入道修為才能用出,但雲青借用天書稍稍取巧也能勉強做出這術法的效果。隻是這比不得真正的蜃樓篡影術,要是剛剛魏長鬆心再狠些,再對著他們躲藏的地方來上一劍,那麽雲青八成是跑不掉了。

“你還好罷?”鄭真真擔心地問道,她伸手搭在雲青腕上,給她輸了些真氣。

雲青感覺到異力入體差點就要反擊了,可是這種近乎本能的過激防禦很快被她壓製下去。鄭真真腦子還真是缺根筋,要不是雙方都對彼此絕對信任,是絕不敢就這麽直接輸真氣過來的。

“好了,走吧。”雲青臉色好看了一些,收回手,“現在不能跟太近也不能跟太遠……等到了西北草原就繞開他們直奔大雪山。”

鄭真真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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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鳴城,不知為何,今日天格外地暗,好像有什麽東西遮蔽了秋日的暖陽。

茶鋪子裏,隻有謝遙一人。其他人都在吃午飯,謝遙自從洗髓伐骨後感覺不那麽怕餓了,也不願與一群凶惡的漢子一起搶飯吃。

謝遙懶洋洋地盯著天地壺,一邊回憶著和雲青一起的種種冒險,覺得真是如同幻夢一般。

“謝小哥,你為何想要修道?”茶老舅給他倒了碗粗茶,手微微顫抖。

謝遙從思緒中脫出,他想也不想就說道:“為了能配得上一位我愛慕的仙子。”

茶老舅笑了笑,幹啞的笑聲如同破風箱似的,難聽得很:“哈哈哈,癡兒啊癡兒,你可知你修的乃是太上忘情之道?”

“什麽?”謝遙不明所以,“我沒有修道啊?”

“你是不是神道上見到過那塊石碑,你可知那上麵寫的是什麽?”茶老舅問道。

謝遙被他一點,突然記起雲青說過,好像是什麽……

“那是《太上感應錄》殘篇,是神隱門一脈的嫡傳絕學太上道的入門心法。”茶老舅看著他埋頭苦思的樣子笑得更是厲害。

“啊!!原來我已經得到了仙家傳承麽!!?”謝遙驚喜地跳了起來,還失手打翻了剛剛被茶老舅斟好的茶水。

謝遙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他連忙道歉,卷起袖子想幫茶老舅清理幹淨。

結果茶老舅擺了擺手,示意他看那茶盞。

時間仿佛在那茶盞上倒轉了,茶盞沿著剛剛倒下的軌跡重新立起,那些水也重新流回杯子裏。桌麵上幹燥如初,剛剛謝遙失手打翻杯子的事情仿佛沒發生過。

“這、這是仙法!?”謝遙驚得說不出話。

茶老舅搖頭,失笑道:“並非法,這是道。”

謝遙沒聽明白,他一把抓住茶老舅幹瘦的手臂,說道:“求仙師教我修道之術!”

“我可不懂什麽仙道,也莫稱我仙師。”茶老舅的笑容有些陰森詭異。

“道遠一生求道不悔,願舍紅塵萬千,隻求問道青雲!”謝遙堅定地說道,他已經明白這老者是有大神通的高人。

“哈哈哈,又是一個意指青雲的癡兒啊!”茶老舅笑個不停,“你既然是仙門弟子,那我便教你一門仙道傳承如何?”

“願聞其詳!”謝遙激動地說道,他沒想到被流放在這種偏遠的邊陲古城也能遇上這等高人。

“此法名曰五雷正法,專破邪魔外道。”茶老舅一指點在他額頭上。

謝遙額上出現一道青色的閃電烙印,然後迅速淡化消失,他感覺腦海之中多了許多東西。

就在他若有所悟的時候,天突然暗了下來,仿佛一瞬間黑夜降臨,再也不見一絲光。

“十萬大山胡寒眉來訪,聖者大人何不出來一見?”

柔媚而蒼涼的聲音響徹整個南方丘陵。

城外,四頭上古巨獸拉著的黃銅戰車被成山成海的妖獸恭敬地圍在中間,一名美貌傾城的女子坐在車中含笑下令。

“屠城吧,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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