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這個季節,山頂上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今日天氣還算晴好,白茫茫的天光穿透寒冷的空氣,灑在雪山之上,在冰晶間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雪積得厚實,但今日又融化不少,一腳踩下去猶如陷進泥潭一般,刺骨的雪水一下就滲進鞋裏。
鄭真真一路上走得磕磕絆絆,最後索性脫了鞋子,赤腳踩在厚厚的雪中。雲青除了應戰,從來都是腳不沾地的,她天天坐在阿芒肩頭默默運功,溫養大日黑天輪真氣。而阿芒更不用說,他在這種環境下居然也健步如飛,每一步下來都是雪水四濺。
應赤瀟原本是很殷勤地站在阿芒邊上的,因為他明白兩人中明顯是這個年齡小些的做主。但後來被他奔放的步伐濺了滿身雪水,又不敢隨意運功躲閃,隻得繞到了鄭真真身邊。
“道友,看你走得艱難,不如我來……”應赤瀟看鄭真真赤腳踩在雪裏,不由有些奇怪,這眠鳳廊門人的輕身之術總不會連他都不如吧。
鄭真真想要拒絕,但又想起雲青告誡過她別亂答話,於是委婉地搖了搖頭。
雲青手裏飛快地凝出把白玉劍,威脅道:“你三番五次找我師妹搭話到底意欲何為!?我師妹愛怎麽走便怎麽走,還輪不到你說話!”
應赤瀟見這女孩兒實在是排斥自己也不由有些無奈,他剛剛已經發出了傳訊符籙,現在隻盼著那幾個溫柔可愛的師妹能討這凶巴巴的家夥喜歡。
“是是是,我失禮了……”應赤瀟連連道歉。
“既知失禮就別老是粘著我師妹,你趕緊走開些!”雲青不耐煩地轟他走。她也怕應赤瀟離太近仔細會瞧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應赤瀟心中雖不平,但表麵上也不敢說什麽,隻是唯唯諾諾地離他們遠些。他偷眼瞧了瞧幾人,心想將那女孩兒放在肩上的明明也是男人,怎麽他們待遇就差了這麽多呢?這眠鳳廊也是古怪,歸靈寺是佛修聖地,隻收男子也罷,她們又不是尼姑庵,怎麽就隻收女子呢?
又向上走了好長一段路,幾人麵前出現一道斷壁。
這斷壁之上劍痕縱橫,深深的印記裏結入冰霜,看上去年代久遠,想來是經過劍氣肆虐後遺留下來的古跡。
“此處為試劍崖,乃是眠鳳廊一位前輩與墨陵劍閣的劍修參悟劍法時留下的。這兩位都是以劍入道,墨陵前輩略勝一籌,生生將雪山削去一半,從此以後上山都隻能走這斷壁了。”應赤瀟恭敬地介紹道。
鄭真真聽得津津有味,可是雲青冷笑著打斷道:“之所以削去這一半是因為墨陵前輩控製不住劍氣。劍氣不凝,劍意渙散,一劍脫手,這才讓這半壁遭了災,可不是什麽略勝一籌。”
應赤瀟聽著雲青這口氣覺得對方是見自己捧了墨陵劍閣而不悅,心中對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悔。
他連忙補救道:“眠鳳廊劍術超絕,其他道術也是獨步天下……”
“獨步天下?道友可曾問過天下道統服否?這麽說是要把眠鳳廊放在火上烤啊……”雲青冷笑。
應赤瀟覺得自己嘴越來越笨,越說越錯,於是訕訕地沉默下來,也不再搭話了。
到了試劍崖下,雲青從阿芒身上跳下來。
“阿芒,你帶真真上去。”
說著自己便施展輕身之術,踩著那些突出崖壁的冰錐,輕靈而敏捷地衝上來斷壁之巔。
鄭真真對於阿芒的身手十分信任,但她還是忘不了阿芒帶她從幾百米的山頂跳下來那次,她被嚇得當場就吐了!鄭真真怕的東西太多,包括攀高。
阿芒可不管她怎麽想的,一把將她甩到肩上,一隻手伸出,插.進厚實的岩壁之中,腳下發力,這就登上一步。然後另一隻手再向上□□岩壁中,這隻手抽出,向上又蹬了一步。
阿芒這麽一步步飛快地攀過峭壁,鄭真真到頂上的時候已經臉色發青了。
應赤瀟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居然能用肉身擊穿試劍崖!要知道,就算是剛剛入道的劍修也隻能在上麵留下淺淺的印記。而在這兒試劍論道,留下深痕,斬斷雪山的兩位前輩,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人啊!
他愣了半天,這才招出一段赤紅絲巾,他口中念念有詞,這絲巾漸漸伸長,一下就甩到斷壁頂上的雪鬆之上,將它纏了個緊實。
應赤瀟借力於赤紅絲巾,也很快到了斷崖頂上。此時鄭真真捂著個琉璃小盞,裏麵的茶水熱氣騰騰,她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雲青則閉目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鄭真真緩過來一點兒,將方寸盞還給雲青,悄聲道:“多謝。”
雲青點點頭,轉向一邊被她們忽視很久的應赤瀟:“走吧,帶我去見見你那幾個資質上佳的師妹。”
“這就去,這就去!”應赤瀟神色一喜,他早就等不及了。
雪山法會說是法會,其實就是散修之間的一場亂鬥,這種爭鬥時常發生。主要是因為散修多依靠天材地寶和法寶等外物修行,天地間珍寶何其稀少,還多掌握在聖地手中,散修想要謀取這些東西,除了依附於聖地就隻有內部爭奪。
一件好的法寶可能讓他們一時間戰力大增,一枚好的丹藥也可能讓他們平添幾十載修為。這些依靠外力得來的東西總是看著很誘人,既然一件法寶,一枚丹藥就能解決的事情,那他們為何要花個幾十上百年苦苦參道呢?無數散修懷著這種想法走上了殺人奪寶的路。
殊不知百年間苦苦參悟的道那才是真正的道,而一番殺戮搶來的,隻能是器,甚至還是不屬於自己的器。
道是器之始。若是一開始便執著於器用,卻不明其理,不通其道規,那麽也就失去了問道的資格。悟道是一個逐漸濡染,滲透的過程,需要的是大毅力,是至純至真的心性,它不可能如法寶丹藥般立竿見影,也從來沒聽說過有捷徑可走。
器用至上帶給散修界的是一種浮躁、冷漠、焦慮的大環境,這種環境與人世紅塵根本沒有差別,甚至更為殘酷。
在這種烏煙瘴氣的法會上選出聖地門人簡直是天方夜譚。看來眠鳳廊和歸靈寺在雪山法會背後可能還有不少關隘設計。
不過對於雲青而言還是得先通過這些爭鬥,不然她連看見後續的可能也沒有了。
“見過兩位道友,在下溫淩華,這是我師妹盧茗。”
兩名氣質有些相似的女子站在雲青麵前,溫淩華年長些,大約二十出頭,穩重大方,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挽著,道袍上繡著火焰花紋。另一個看著有些羞怯,但目光明淨,紮著兩個麻花辮,好奇地看著雲青一行人。
應赤瀟也是個聰明人,他並未告訴兩個師妹雲青等人的“身份”,免得在這聖地門人麵前顯得太過刻意,倒是討人嫌。況且這兩個師妹確實資質上佳,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散修間也算是一道清流。他這番隱瞞算是幫了雲青大忙。
“不錯,你們隨我進法壇罷。”雲青看上去對兩人頗為滿意,也不管這應赤瀟了。
鄭真真連同另外兩人一起跟上她,進入了雪山之巔的法壇中。
那法壇長得像個大碗,倒扣在雪山山頂,被流光溢彩的結界封死了,隻有在特定時間內才會打開。
據說聖地會往法壇之中投放各種法寶靈藥,引得附近的散修趨之若鶩。雲青覺得這像是在養蠱,投下上好的飼料,讓他們在一個小範圍內爭得不可開交,待他們殘殺一番後再拿最後剩下來為他們所用。聖地或許壓根就不把這些散修當做預備門人,隻是將他們用作材料。
這麽多種因素一考慮,在法會上得聖地青睞的可能性又小了不少。
雲青心下歎息,但步伐依舊堅定。
她剛剛進入這結界之中,便看見中間一人持著拂塵,劈頭蓋臉幾道雷法砸向他們一群剛進來的。
結界本就流光溢彩,地上還覆蓋著厚厚的冰層反射光芒,再加上這亂七八糟的電光就更看不清楚了。所以說一進結界就被這人偷襲得手的還是不少。結界內其他人也冷眼旁觀,他們巴不得有人出頭,好探一探這新來者的實力。
雲青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在他掐訣的時候就用小指沾了點方寸盞中的水,等那雷法到了跟前揮手將水撒出去就成了一片水汪汪的結界。
這道水幕看著很薄,但也牢牢覆蓋了她身後的三名女子。幾道電光打在水幕上,忽然就消失了。
接下來隻聽得那偷襲之人一聲慘叫,他打出去的雷法不知怎麽落到了他自己頭上,幾道雷法被他毫無防備地扛著,眨眼間那人就成了一堆焦炭。
雲青撤了水幕,帶著幾人穩步走了進來。她所過之處,那些散修紛紛退開。
應赤瀟比她後些進來,見了這一幕不由暗暗心驚,心想這聖地門人果真氣場強大,居然無人敢進其身,這次把師妹叫過來看來是對了。
雲青看著輕鬆,實則不然。方才出手的絕對不止那個使用雷法的蠢道士,還有幾道隱晦的氣息也來試探了一番。這些一一被雲青用天書隔絕,她也沒把握同時應對這麽多人,隻好暫作避退。此時靜下來細細感應一會兒,這小小法壇之上,居然至少有五人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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