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雲青屏息等了一會兒,直到那君華道人的哀嚎之聲完全消失,她才緩緩向後挪步。

顒這種妖鳥向來群居而生,僅僅一隻憑借君華道人的入道修為還是抵擋得住的,但如果來了幾十隻上百隻,其中再出那麽一個妖王,就算君華道人這等修為也隻能淪為它們的口中餐了。雲青自問不是妖鳥的對手,保險起見還是換條路走比較好,不過另一頭有什麽凶險也未可知。

她正想往後退出這條路,重新回三岔口,可是退著退著就感覺到不遠處有靈氣波動。

遲圭老兒當真是損到家了,他自己挑了另一條路,居然還順手將這邊路口封上了。好幾道陣法牢牢貼在入口處,這比起之前他在法壇用來攔路的那幾個小陣要精細得多,看來是貨真價實的入道期陣法。

這下雲青就有點犯難了,阿芒暴力破陣動靜不小,也不知會不會驚擾那群妖鳥。若是不破陣,她就隻有用方寸盞越過妖鳥群了,可是這妖鳥群到底有多大她還不清楚,要是用力過猛就直接衝出了火山,要是沒走得夠遠,直接掉妖鳥麵前了怎麽辦?

雲青在原地稍作權衡,還是選擇了破陣。

阿芒想低嚎一嗓子,被雲青重重地拍了回去。他老老實實,笨手笨腳地走到遲圭老兒的陣法麵前,一伸手,一用力,那看不見的壁障就發出難以承受的咯吱聲

陣法是將靈氣進行特殊排布而形成的領域,往往與陰陽五行相合,將少量靈氣發揮出最大的作用,是以弱勝強的利器。破陣之時隻須抓住陣眼,利用陰陽五行相克的辦法,看準漏洞擊破。當然,這是一般情況。

雲青對陣法一道知之甚少,陰陽五行排布也看不大懂,隻能讓阿芒直接擊散靈氣,壞其根基。阿芒對靈氣克製,這點宋離憂就深有體會,他被阿芒扣在手裏的時候根本調動不了天地靈氣,也運轉不了真氣。

可是直接破壞動靜太大,靈氣波動很難藏住。

阿芒手上用力,第一道陣法硬生生被他捅出個大洞,這脆弱的五行平衡再也維持不住,一下就垮了。

雲青細細聽著那邊的動靜,好像還沒被發現。

這時候阿芒已經對第二道陣法下手了,他狠狠撞在陣法之上,那上麵隱隱有閃耀的電光反擊,但阿芒臉上表情依舊木訥呆滯,仿佛什麽都感覺不到。

一下、兩下、三下……

這麽用力撞了十幾下,第二道陣法發出一聲悶悶的破裂聲,也消散無蹤了。

剛剛阿芒的動靜有些大了,雲青不太放心,在自己身後布下一個小小的禁製,這點禁製自然不可能完全瞞住靈氣的混亂,但多少有些阻攔效果。

眼看著阿芒越砸越猛,一聲比一聲來得大些,陣法也一層比一層弱些,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快!”雲青壓低聲音,催促道。

阿芒抬頭想嚎,又想起之前被雲青拍了,於是憋著嗓子,一腦袋撞在陣上。

就在陣法破裂的那一瞬間,雲青聽見頭頂上傳來嘹唳的鳥鳴之聲,這聲音攜著四濺的火花急速接近,眨眼就到了雲青麵前。

雲青推了一把阿芒,他從略窄的通道中衝到了接近三岔口的位置。阿芒一回頭,雲青手中白玉覆蓋,正擋下那能化鋼為水的鳥爪子。

那妖鳥見一擊未成,也不給雲青反擊的機會,迅速飛起來,再次俯衝而下。

雲青擋下一擊已是勉強,白玉雖然還完整,但她肩膀之前被罡氣洞穿過,也不能再硬抗了。她索性撤去防禦,以攻製攻,手裏飛快掐訣,一道碎光濺玉和俯衝下來的妖鳥撞在一起。

妖鳥被砸中腦袋,晃晃悠悠地徘徊了幾圈,羽毛也掉了不少,雲青見勢立刻雙手同時掐訣,玄元化玉術將手上覆蓋的白玉加固一遍,同時直接從掌中延伸出寒光閃爍的白玉雙劍。

那妖鳥的攻擊手段比不上人的花樣繁多,來來回回也就是爪子撓,尖喙啄這麽幾招。它再次朝著雲青衝過來,企圖用爪子掐住她時,雲青便以未受傷的手臂抬劍格擋,另一隻手趁著僵持住的一刹那將劍紮進了它的眼睛。

隻聽得這妖鳥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遠處靠近火山的地方撲棱棱的聲音越發密集。

雲青見大片鳥群就要過來也不與它糾纏,棄了劍,騰出手拿著方寸盞。這邊阿芒也將陣法破開了,正傻乎乎地笑著。

“走。”雲青拍了把他的手背

。阿芒慢吞吞地把她放在肩上,衝出了到了原本那三岔口處。

雲青心目一直密切關注後麵的情況,隻見一隻渾身赤紅的顒鳥飛在最前麵,個頭比起其他妖鳥大上許多,速度也比後麵那鳥群快些。雲青在注意到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了,它幾乎是眨眼間就飛到了雲青頭頂上。

“低頭!”雲青一手按住阿芒的頭,一邊化出白玉護盾。

阿芒這次倒是反應飛快,猛地一躬身,這隻顒鳥撲了個空,去勢不止,直接衝到了三岔口的另一個路口裏了。

“哎呦!”那頭傳來一聲悶哼,遲圭老兒連滾帶爬的從那洞口衝了出來。

他滿身都是爪痕,胳膊斷了一條,看上去比雲青淒慘得多。他剛剛從那邊洞窟裏的妖物手中逃脫,沒想到迎麵就撞上一隻大顒鳥,正在心中暗罵這鬼運氣,一抬頭就和雲青麵無表情的臉對了個正著。

“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遲圭老兒對自己布下陣法給雲青設絆子的事兒還有點心虛,他勉強笑道。

雲青看也沒看他一眼,驅使阿芒往來時的路上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用黑焰設阻。

遲圭老兒愣了一下,突然臉色一變,他身後躥出一隻白皮巨熊,麵前則衝出一群四爪人麵的妖鳥。這兩者相遇,齊齊頓了一下,然後一同朝著遲圭老兒撲了過去。

雲青跑出去沒多遠就停了下來,阿芒在這麽窄的路上實在施展不開。她聽著那邊差不多安靜下來,於是又慢慢地走了回去,與之前不同的是,她選了遲圭老兒走的那條路。

從剛剛看來,那條路上應該隻有一隻大白熊。雖然它的戰鬥力也許比那群鳥加起來都高,但數量上相比反而更好躲。

雲青從阿芒身上跳下來,緩緩走到三岔口,腳下踩著黏稠血液和腦髓,遲圭老兒已不見全屍,看來是被那白熊拖了進去。

往入口一望,一個龐大的黑影正縮成一團啃著什麽,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發麻。

雲青一隻手拉住阿芒,一隻手輕輕摩挲著方寸盞,方寸盞亮起一點光暈,那道黑影抬頭,下一刻雲青就消失在了原地。

縮地成寸!

雲青運轉方寸盞直接越過那白熊,突然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個什麽壁障,有種被雪水澆過的沁心之感。她停下法術,大約幾秒的暈眩之後,才感到雙腳踩在了實地上,她下意識地用方寸盞將阿芒收了進去。

此時出現在她麵前的是開闊平坦的山頂,整座雪山呈漏鬥狀,疾風掠過被厚重白雪壓彎的巨木,寧靜而祥和的氣氛籠罩在四周。

殘陽落日,暮鼓聲揚,遠方有歸鳥掠過,溫暖的光芒照耀在雪山之巔。

雲青驚訝地發現她麵前居然端坐著一排身著白色僧袍的歸靈寺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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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真真落地之後眼前漆黑一片,她不像雲青一樣有心目,或者像其他入道修者一樣感知敏銳,於是隻能摸著牆壁一點點向前。

不多時,她身後傳來兩聲重物落地之響,回頭一看,發現地上坐著的可不就是赤霄宗那兩名弟子嗎?

她又摸著牆壁走回來,伸手道:“你們還好罷?”

溫淩華護著她師妹,有些擔憂地道:“盧茗師妹好像摔著腿了

。”

“我來看看……”鄭真真摸黑走過去,碰到盧茗小腿處,醫道真氣慢慢輸進去,“可好些了?”

“多謝前輩。”盧茗小聲道。

鄭真真臉一紅,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前輩,忙道:“快別這麽叫!啊,對了,你們看見雲青了麽?”

盧茗搖了搖頭,溫淩華略帶疑惑地答道:“您的師姐讓我們先進來,聽她的意思,大概不久之後會下來吧?”

鄭真真抬頭看了眼洞窟,頂上一個口也沒有,封得死死的,也不知她們幾個是怎麽掉下來的。雲青一向挺有效率的,當時方寸盞把她挪出去這麽遠,雲青花了不到半夜就把她找到了。此時她們隔了僅僅一堵牆的距離,沒道理這麽半天還不見人下來啊。

鄭真真有點不安地想,那些散修看上去就不懷好意,雲青那邊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她不知道,雲青和她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條路。

溫淩華見鄭真真有些坐立不安,開口安慰道:“沒事的,雲青前輩修為高深,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鄭真真強笑道:“但願如此吧……”

她覺得這麽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問道:“你們知道這寒窟秘境中有什麽講究嗎?”

盧茗性子比較羞怯,想要搭話但又不敢開口。溫淩華摸了摸她的腦袋,答道:“在下從未來過這寒窟,不過聽門中長輩提起,其中危險重重,但走到最後自會與聖地有一番緣法。”

鄭真真聽到“危險重重”就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雲青不在,自己一個人不一定護得住這兩名散修弟子啊,不對,到時候是她們保護自己也說不定。

她想著又有點失落,懊惱起自己的沒用來。

“你們在這兒作甚?”一個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

鄭真真抬頭一看,不遠處的路口站著一名看不清麵目的女子,她渾身裹在桃花瘴中,右手拈著的桃枝散發出明亮的光芒。鄭真真借著這點光看見她隱約捂著右臂,看來是受了傷從寒窟深處跑出來的。

“在這兒等人呢。”鄭真真答道。

“等人?之前那盲眼女孩兒麽?”那女子似乎記起了他們一行人。

鄭真真點頭,猶豫著說道:“你手臂……”

那女子抬眼,捂著右臂的手放了下來,視線牢牢鎖在鄭真真身上,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

“……可需要醫治?”鄭真真頂著這目光把話給說完了。

那女子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道:“隨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