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上第六十回

從屍骨窟出來,雲青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阿芒滿身雪站在原地等她。

“來。”雲青將阿芒招到跟前,一手按在他身上一手按著方寸盞,瞬間將他收入盞中。

屍骨窟的事情她已經猜得差不多了,跟她目前關係不大。接下來她隻需要回寺裏伺機取走蓮心虛空藏觀想法,然後逃離南風大陸就好了。

之所以要離開這方大陸也是有原因的。現在南方三大正統、兩個聖地陷入僵持,如果沒有發生什麽決定性的變故,估計會一直持續下去。而北方,就雲青目前了解到的消息來看,歸靈寺可能要有大動作,所以也不會一直安定下去。對於雲青而言獲取了蓮心虛空藏觀想法之後最重要的是找個清淨之地閉關,無論南北都不合適。

她一邊禦風向北邊的自在崖行去,一邊構思如何利用從這屍骨窟獲取的微小線索。這跟她關係也許不大,但總歸可以加以利用,把握得好說不定能絆住眠鳳廊和歸靈寺,讓他們無暇追捕自己。

這麽細細思索著,雲青很快就到了自在崖山腳下。

她正要借禪杖直接攀援而上,心目就看見兩個年輕僧人從上麵下來。那兩個年輕僧人看起來隻是外門弟子,攀崖之時頗為吃力,其中一人不時低頭往山下看,一眼就發現了雲青。

“雲青前輩!”那人激動地喊道,另外一名年輕僧人也看了下來。

雲青平時露麵不多,大部分時間不是在閉門修煉就是上自在崖向覺鸞請教,所以這兩名弟子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讓她心裏感覺有些怪異。

“阿彌陀佛,兩位可有什麽事兒?”雲青停下腳步,溫和地說道。

這兩人飛快地從頂上下來了,跑到雲青跟前恭聲道:“雲青前輩,師祖派我們傳召您回去。”

雲青有些驚訝地問道:“師祖?”

“覺鸞師祖近日將主持大典,選出一位嫡傳,事關重大,所以傳召了一批內門弟子回去。”一名弟子解釋道,他看雲青的眼神裏都含著景仰之意。

雲青覺得這番話不管怎麽聽都透著不對勁。

首先,選拔嫡傳這種事情哪一個門派不是精心準備百年,怎麽她才離開一個月就突然冒出這種事?再者,內門弟子中佛法高深的不少,這些人都是經過了漫長考核,足以獨當一麵的,何必把她這種連戒都未曾受過的半吊子弄回去?最重要的是,雖然覺鸞是嫡傳弟子不錯,但選拔嫡傳一事不是應該由主持、長老等一同進行嗎?為什麽他可以越過所有人直接操辦這種事?

雲青在短短一瞬間想了很多,她迅速掐了一道海市蜃樓蒙混過兩位外門弟子,然後將阿芒放了出來。

“站著別動。”

雲青抬起手擱在阿芒心口處,黑色的火焰一點點蔓延上去,扭曲成讓人看不懂的花紋。她一邊用大日黑天輪真氣在阿芒身上烙字兒一邊用天書為他掩蓋因果。

“往那頭走,去那座雪山腳下。”

雲青指著遠處歸靈寺與眠鳳廊兩年前設下的界山,對阿芒說道。

阿芒沒什麽神智,跨過界山的風險很大,但是她自己一時半會兒可能脫不開身,所以如今這件事也隻能拜托他了。她曾參加過歸靈寺的皈依儀式,甚至還修習了洗髓經,一旦跨過界山就會被察覺。而阿芒身上沒有任何一方的印記,來往兩邊還算方便,唯一的缺陷就是他是男子之身,進不了眠鳳廊裏麵。

現在歸靈寺似乎有些變故,讓阿芒遠離這裏既能保命也方便接應鄭真真。

待阿芒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之後,雲青便撤去了幻術。

“阿彌陀佛,還是先回寺裏再說吧。”雲青雙手合十誦了聲佛號。

兩人連連點頭,休息一會兒之後和雲青一同上了山頂。他們兩人一人法號圓正,一人法號圓深,都是自小在寺中長大的。似乎被派出來傳召內門弟子的也就他們兩人,其他內門弟子大都受過戒,另有方法通知。

“師祖在自在崖上,大典之前不見任何人,還請前輩先去精舍休息吧。”圓正方頭大臉,看上去是個憨直性子。

雲青一邊往寺裏走一邊問道:“這次選拔嫡傳弟子的緣由,可有人知道?”

兩人都跟在她身後,圓正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而圓深臉上卻有些遲疑之色。

“圓深,你可知道什麽內情?”心目的好處就在於完全不受肉體本身的限製,雲青不用回頭也能知道兩人的表情。

圓深臉色一白,他入門已久,也知道選拔嫡傳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妄論的。

雲青溫和地說道:“你隻管說便好,我總得知道自己此番回來該做些什麽罷?”

圓深心道:“您回來還不是為了參加嫡傳選拔?”

他一想到眼前這人可能是未來的嫡傳弟子就心中一熱,立刻對雲青說道:“了緣前輩前些日子進了舍利塔,想必覺鸞師祖是為了防止……”

“圓深!”圓正一臉怒容地斥道,轉而又向雲青道歉,“阿彌陀佛,我師弟妄言了,他沒有對了緣前輩不敬的意思。”

舍利塔?

雲青怔了怔,高僧坐化之後會留下舍利子,而歸靈寺曆代高僧的舍利子都存放在舍利塔中,這和十萬大山的夭闕塔倒有點像。不過夭闕塔隻能進不能出,而舍利塔卻有不同。每當門人感覺大限將至、瓶頸難破便可以去塔內閉死關,若是證得佛陀便從塔內出來,若是不行,那便在塔中直接坐化。

這麽一來覺鸞在這個關頭選拔嫡傳還是有必要的。

因為眠鳳廊和歸靈寺之間之所以能保持一個比較脆弱的平衡還是因為兩宗實力差距不大。這兩宗的實力,以及將來的前途基本上都由這群嫡傳弟子決定,而嫡傳弟子都是有數的,每宗都是剛好十人。眼下了緣進了舍利塔,歸靈寺這邊籌碼十去其一,所以必須盡快填補這個空缺。

圓深的意思是進了這舍利塔多半是出不來了,這才被圓正給斥責。

雲青安撫道:“無妨,修行一事本就諸多波折。”

圓深、圓正見雲青是個好說話的也放下心來。圓深道:“多謝前輩。”

雲青一邊運轉天書探查寺內護法大陣的漏洞,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近來覺鸞師兄辛苦得很吧?又是大典又是雪災,還有眠鳳廊那邊的事也壓在他頭上。”

“師祖一直在自在崖頂上鎮守,他隻說要主持這次大典,其他事情都是主持在忙著。”圓深委婉地說道。

這代主持與覺鸞同輩,但是修為方麵孰高孰低雲青卻是不知。她放緩真氣運轉,將天書的波動一直擴散出去,試圖覆蓋整個歸靈寺。

“對了,鎮守自在崖的一直是覺鸞師兄嗎?”雲青突然問道。

圓正想了想,搖頭說:“之前是子鴻前輩,後來子鴻前輩坐化,便由他的弟子覺鸞前輩暫司其職。”

雲青突然記起覺鸞和她講過的關於他師父曬書的那個典故,心中對這個“子”字輩的前輩大能有些好奇。

“這麽說來覺鸞師兄也是他精心培養起來的罷,難怪如今能堪此重任。”

圓正又搖了搖頭:“覺鸞師祖乃是子鴻前輩坐化之後入門的。”

這下雲青是真有些吃驚了。佛門中這種坐化之後收徒的例子不是沒有,前輩大能對有佛性的繼承人往往會心有所感,臨死前指了個方向便叫人去找,門人便將前輩大能坐化時出生的嬰兒帶回寺內精心培養,以為後繼。

可是這種略帶傳奇色彩的例子大多十分久遠,她沒想到覺鸞也是這麽選出來的。

“當年子鴻前輩坐化,滿室異香,天樂鳴空。他一手指著東方日出之處,寺中前輩立刻前往探查,金瓶掣簽之後就將覺鸞師祖引入門內了,據說覺鸞師祖還在繈褓中便能通佛理,資質悟性無一不是上佳,與子鴻前輩像得很。”

雲青將覺鸞與故事裏的子鴻對比了一下,子鴻在覺鸞這個年紀的時候天分極佳,但有些輕狂,可是覺鸞與他資質相近,卻少了那份浮躁之氣,比之子鴻還要更勝一籌。

她又問了幾件比較關鍵的事情,可是這兩個小和尚雖然入寺多年,但也隻是外門弟子,知道的東西並不多。說了幾句時候她就客客氣氣地將圓正、圓深兩人送走了。

“子鴻、舍利塔……”雲青手裏沾著方寸盞中的水,在空中勾畫出歸靈寺的大體樣子。

護法大陣已經被她摸出一個大概了,這陣法以覺鸞坐鎮的自在崖為中心,向著周邊連綿的寺廟群延伸。陣法的強度幾乎沒有差別,漏洞也少得可憐,唯一的幾個小錯處還不是她能撼動的。既然地利方麵沒有什麽好的突破口那就隻能看天時還有人和了。以雲青如今的修為,借助天書向歸靈寺這麽多佛法高深的僧人遮掩天機幾乎不太可能。

這與遮掩她自身的命數不同,她剛從夭闕塔出來不久,因果牽涉都不多,所以藏起來也容易。但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傳承不知多少年,牽涉因果極大,所以很難瞞得住。

藏經閣在寺中靠南的地方,而雲青要離開這方大陸一定是往北走。既然真本失竊這種事根本瞞不住,而護法大陣的存在又讓她無法從任何一個角度突破陣法逃跑,那麽她隻能想辦法製造機會。

“這麽說……”雲青的手指滑向歸靈寺北邊。

舍利塔滄桑而沉寂地立在那個角落裏。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最近真的太忙了,各種熬夜……所以這二十幾天可能會兩到三天一更,對不起!!要攢文的親現在可以開始了……

到1月10號左右會恢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