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回

雲青搖了搖頭,靈飛子正要鬆口氣,卻聽見她淡淡地道:“自然不止洗髓經。”

她似笑非笑,手中一枝白蓮綻開,赤足閉目,這麽一步步走出來真是像極了佛道嫡傳。

靈飛子卻明白此人是假佛真魔,隻是不知道她到底從何處習來了這門佛道秘典,而且看起來還用得十分得心應手,不像是強取豪奪所得的傳承,更像是高人所授。雲青當然是名師指點,傳她此法的人比教她魔道修行的人靠譜得多,對方可是萬年難遇的佛道聖者。

不待靈飛子從驚詫中回過神來,雲青便向他緩緩走來。

她步步生蓮,足下已經踏出一片蓮海,淺淡的蓮香讓人心馳神往,生不起一點殺戮之心。她作拈花狀,朝靈飛子宛然一笑。

“咄!”

金色梵文應聲而出,“轟”地一下就撞在那盞兜率火上。這麽一下下來靈飛子隻覺得燈盞搖晃不止,似有掙脫他手的跡象,他心下一沉,這畢竟是臨時祭練的法寶,不比那些祭練數百載的來得順手,雲青再以佛道氣息激之,更是難以操縱了。先前他用陰陽太極陣來破雲青大日淨土與轉魄刀,沒想到這因果報應這麽快就回到自己身上。

靈飛子此時被兜率火掣肘,雲青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她單手結佛印,背後顯化出一道金光燦爛的無量化身,這化身足足有二十幾丈高,右手執著光焰長劍,左手則握著一枝蓮花,佛像麵龐清晰可見,栩栩如生,它笑容慈和地俯視著靈飛子,一腳踏著蓮台上,似要向下走出來。

“虛空藏菩薩!?”

靈飛子先前見她使用洗髓經護體都沒有這麽驚訝。畢竟洗髓經可以被拆分,部分歸靈寺的內門弟子也曾學過,然而眼下這道無量化身還真是非嫡傳辦不到了。

莫非這位黃泉魔尊還曾在歸靈寺當過臥底?

他這個想法剛生出來就見著雲青手裏顯化出真剛刀,她一手執著金色彎刀,一手拈著白蓮,動作竟然與虛空藏菩薩的無量化身來得一模一樣!

隻見雲青一步踏出,那無量化身也走下蓮台,她揚起手中真剛,無量化身也揚起了手中長劍。

靈飛子緊盯著雲青的動作,隻等她手一揮,就用陰陽太極陣攔下那無量化身。可是他遲遲沒能等來雲青揮刀的動作,隻見她露出一點嘲諷的笑意,下一刻虛空藏菩薩就揮劍斬下,光焰長劍眨眼就到了他跟前。

靈飛子來不及調動陰陽太極陣,隻得倉促地抬起燈盞抵禦,這脆弱的燈盞與無量化身手中長劍一接觸,瞬間就碎作粉末,風一吹就散盡了。

無量化身手中長劍去勢不止,直接朝著靈飛子砸下來,這長劍寬有兩米,被碰到肯定不是紮死,多半是被砸成肉泥。靈飛子雖然入道多年,但並不擅長近身肉搏,眼見著長劍砸下來唯有倉皇逃竄。好在他輕身之術不錯,加上無量化身行動遲緩,雖然看起來狼狽,但致命攻擊還是都給躲過了。

可是眼下場上又不止無量化身一個,雲青還在邊上虎視眈眈呢。

她一邊飛快地朝著靈飛子衝過來,一邊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我做什麽動作,這化身才學著做什麽?”

此時靈飛子忙著逃離那無量化身腳邊呢,哪裏有空和她說話。

“不過……也不是不可以。”雲青低笑了一聲,口誦佛號,騰身而起,一下站到了無量化身肩上。

隻見那無量化身動作一滯,靈飛子剛好趁此機會竄出去百米遠,一回頭就看見雲青在化身肩上舉刀下劈,這次化身的動作還真是與她一模一樣。

隻見虛空藏菩薩高舉長劍,迅速揮下,一道百米長的光焰從那柄長劍上飛出,直接向靈飛子襲來。靈飛子想要抽身離開這光焰的攻擊範圍,可是雲青另一隻手迅速揚了揚手裏的白蓮,無量化身手中白蓮也是一顫,瞬間化作萬千虛影,遠遠看去竟成蓮海一片。

靈飛子動彈不得,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腳下已經開遍蓮花,這光焰直接砸在他身上,爆出大片血花。靈飛子被這麽一砸直接跌落到地上,從高空墜落下來傷情更是加重。

靈飛子倒在地上顯得頗為艱難,他背後陰陽太極陣狂轉,陰陽二氣源源不斷地向他傷處湧去,他傷口處的血一下就被止住。可是雲青不打算就這麽讓他恢複完全,她身下的無量化身也跟著落到地麵,疾步向前,長劍一橫,竟是要用這巨劍生生把靈飛子砸死。

靈飛子疼痛無比,拚命運起真氣,陰陽太極陣分散出一道黑白色氣流,想要止住無量化身的動作。

雲青見此情況立刻縱身躍起,從無量化身之上飛向那個散發出磅礴氣息的陰陽太極陣,她身上金光閃爍,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劍般刺向陰陽魚的陣眼。

“洗髓還原,同聖歸一!”

天地與我本是一體,陰陽二氣亦與我同一!她整個人撞上陰陽太極陣,金光與陰陽二氣瞬間交匯,竟然毫發無傷。

靈飛子感覺自己突然失去了對陰陽太極陣的掌控,就在這一瞬間,無量化身的長劍也已經攻至他眼前了。他噴出一口精血,燃燒自身元氣凝成一道青色結界,勉強架住了光焰長劍。

他大聲對雲青喊道:“好了好了,我退走便是!”

雲青撐著陰陽太極陣,隻感覺氣血翻湧,真氣躁動,她強壓下一口血,盡可能平和地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置我魔道於何地?”

靈飛子在生死關頭顯得異常平靜,因為他知道雲青不可能殺了他:“那魔尊還想怎樣?”

“留下命來。”雲青淺笑,催動那無量化身舉劍下壓。

靈飛子覺得她話中不帶殺意,顯得漫不經心,但心裏卻無法控製地生出寒意。

他大聲道:“聖地之爭不殺嫡傳,你是瘋了吧?”

“嗬……”

無量化身手中長劍應聲揮下,一下突破了那道青色結界,“嘭”地壓在了靈飛子身上。

眾人隻看見那光焰一盛,然後劍下發出了一點細微的,果實爆裂般的聲音,這應該就是肉身被擠壓破碎的聲音了。在場的人裏雖然大都是魔道修者,但眼睜睜看著活人被壓扁、擠碎還是很少有過的。

雲青收了真剛,緩緩向破滅天魔宗弟子走來,她手裏還握著白蓮,雖然衣衫破碎,滿身是傷,但神情依舊溫和慈悲。

她身後,光焰長劍下緩緩滲出鮮血,然後整個無量化身漸漸變得透明,消散在了空氣中。原地留下一大灘看不出人形的東西,雲青手裏燃起一絲黑色火苗,靈飛子的遺骸幾下就被燒幹淨了。

“黃泉……魔尊。”浴月有些膽戰心驚地上前迎她。

雲青一手按在她肩上,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清虛子留下的內傷和靈飛子造成的新傷一起發作,她整個人都委頓下來。

浴月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黃泉魔尊,你還好吧?”

清塵也連忙圍上來,想要看看她到底傷得怎麽樣。

“小傷,不礙事。”雲青平緩了一下呼吸,按下真氣的躁動。眼下她應該找個地方養傷,可是魔軍行蹤暴露又不能多留。她到底是應該先恢複傷情,然後一舉拿下胡寒眉,還是應該直接前往九鳴城見機行事?

選擇前者她就要麵臨仙道援軍的風險,選擇後者她估計不太可能拿下胡寒眉,到時候被拖在九鳴城裏還是會遭遇仙道援軍。想通這一關節,雲青便決定先駐軍養傷了,況且再想想,要養傷的又不止她一人,先前靈飛子以氣息壓製下有不少破滅天魔宗弟子也受了內傷。

“整軍,在鏡都郊外駐紮。”雲青對笙盡下令道。

“慢著。”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雲青腦海之中,這聲音空淨幽眇,不染半分情緒。

虛空之上,白衣白發的大鏡國師安然靜坐。

雲青心下一跳,慈安城是這家夥的地盤,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她撐起身子,施禮道:“六道閻魔宗黃泉,見過聖者大人。”

說起來,國師似乎也派人捕殺過她,但是眼下她是魔道嫡傳,按照“不殺嫡傳”這麽個傳統,對方應該不會動她。雲青好像轉眼就忘了自己剛剛殺掉一個靈飛子。

“若是隻有百餘人,可在我府上駐軍。”

“啊?”

雲青愣了一下,對方說出來的話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先不說她先前擊殺神隱門嫡傳的事情,光是十二年前破壞人家履天聖壇就夠她在人道聖者手上喝一壺了,原以為對方至少會略施懲戒,或者直接破壞他們這次的任務,但是沒想到國師竟然完全沒有提這些,直接就讓他們在國師府駐軍!

國師沒有開口,這話音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雲青腦海中:“城外還有妖物流竄。”

這麽一說雲青心裏就更古怪了,國師怎麽看都不是那種會為自己行為做出解釋的人。他居然還告訴雲青城外不安全,所以最好在裏麵駐紮……這怎麽想都不對勁。

“……多謝聖者大人。”

雖然奇怪,但雲青還是接受了這一邀請。首先當然是因為在人道聖者庇護下更為安全,其次雙方實力懸殊,人道聖者要害他們連手都不用抬,一個眼神下去就死幹淨了,沒必要繞那麽大個彎子設計什麽陰謀詭計。所以說國師的收留基本上還是可靠的,隻是不知道他這麽做的意義究竟何在。

不過既然危險不大,那這些細枝末節雲青就不去多想了,她還要全心投入擊殺胡寒眉的謀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