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長路

這是阜遠舟離開的第一晚。

阜懷堯沒有熬夜,按著平時阜遠舟催他休息時的時間離開了禦書房。

初夏之夜,風清月朗,白月皎潔,更聲催催。

出了禦書房的大門,阜懷堯下意識地朝前方看去,直到視線落了空,才恍然記起那個會提著燈接他回家的人已經不在了。

短短相處卻有這麽多回憶,仿佛窮盡一生都無法改變習慣的回憶……他果然才是更離不開的那個人。

拿著燈籠的壽臨見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便小小聲喚了一句“陛下”。

阜懷堯聞聲便收攏了視線,淡淡道:“回乾和宮吧。”

“是。”壽臨趕緊走前兩步在前麵引路。

他的陛下剛才,是想念寧王殿下了吧……

走到一半的時候,迎麵走來了一隊值夜的宮女,見到天儀帝就急忙分立兩旁,讓路行禮。

阜懷堯隨意道了一聲“免禮”,越過她們繼續往前走。

就在經過最後一個宮女的身邊時,異變突生。

劍光。

血色。

慘叫。

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一隻染血的手飛起,砸在了不遠處的宮牆牆角,手裏迅速跑出一條蜈蚣狀的蟲子朝縫隙裏鑽去。

一枚飛鏢“嗖”地將它釘死在縫隙前麵。

阜懷堯微一皺眉,看了看沾上一點血跡的衣擺。

直到那個宮女捂著斷手慘叫著被兩個黑衣蒙麵侍衛按在地上,其他宮女才反應過來,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處理了吧。”阜懷堯也沒十分在意,轉身便走,淡淡丟下這麽一句話。

這是阜遠舟離開的第一晚。

這是他遇到的第三波試探。

阜懷堯抬起眸,望著前方被黑暗籠罩的重樓飛宇,青石宮路,然後將自己慢慢隱沒在路的盡頭。

原來這條路,比他想象中要長太多……

……

千裏之外的小鎮子上,客棧中。

蘇日暮回了自己的房間,進門的時候,那個一衣暗紅的秀逸男子就坐在桌子邊擦拭著一把把袖珍的飛刀,其他零零散散的暗器擺了一桌子,看著就叫人眼花繚亂。

“……好凶殘……”蘇日暮也是第一次見他收拾自己的武器,眼皮子跳了一跳,“你平時就帶著這些出門?”

甄偵的眼神往桌上瞟了一眼,“差不多吧。”

蘇日暮默默坐到離他遠點的地方,齜牙:“今晚你睡地我睡床!”

甄偵無所謂笑笑,“你擔心什麽,我會脫了衣服才上床的。”

蘇日暮:“……”這是耍流氓吧,是耍流氓吧!!!

對方控訴鄙視的表情實在太欠扁,甄偵放下手裏的東西便傾身過去吻他。

蘇日暮也沒推拒,就是泄憤般在他唇上咬了幾口。

退開的時候,甄偵笑著擦拭了一下嘴角,眼波流轉唇色紅豔,勾人至極,緩緩吐出兩個字:“真凶……”

“……你妹!”蘇日暮啐了他一口——死妖孽!

甄偵不甚在意地坐回去,將擦拭好的暗器一一按順序放回皮護臂的暗器袋子裏,一邊道:“三爺那邊,問得怎麽樣了?”

這一趟嚴輿完全是毫無準備的,天亮了他們都收拾好了準備出發了,天儀帝那頭才一紙密令下來要他們跟著阜遠舟走,他和蘇日暮、連晉、宮清、柳天晴、沙臨誌、趙衡本就是隨行的,而花寒、花烈和秦儀則是阜遠舟帶來的。

甄偵剛才去探了一下雙胞胎的口風,才知他們是昨晚接到的通知,看來是阜遠舟是那時候才臨時下了決定而後做好準備的了。

提起阜遠舟那廝,蘇日暮麵色就是一變,恨鐵不成鋼道:“皇帝那邊是鐵了心不改口,子諍這貨根本也就沒打算安安分分呆在宿州!”

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家夥,湊在一塊就會折騰人!

“怎麽?”甄偵略略意外,“嚴輿這一趟不是爺答應的?”那紙密令還能是假的不成?

蘇日暮撇撇嘴,“皇帝那邊好像是已經安排了人去了,不過子諍跟皇帝說,他去宿州之前必須去趟嚴輿,要麽讓我們跟著,要麽他就算到了宿州也會一個人偷偷溜去。”

甄偵皺了一下眉,嚴輿這地兒實在太邪門,他也不敢打包票,不知道現在調人過來阜遠舟會不會同意,作為巨門子規的他身邊也是隨時跟著一批人的,隻是沒現身罷了。

“別想了,”蘇日暮知道了他的身份,也自是看得出他在想什麽,道:“就子諍、我、你、連晉、宮清和秦儀進榆次山脈,天晴、花寒、花烈、沙臨誌和趙衡在外麵接應。”

“六個人?!進榆次山脈?!”甄偵這回是真的徹底鎖緊眉頭了,“你確定你沒開玩笑?!”

別說六個人,就是十六個人他都不會覺得多,阜遠舟這樣子是受刺激了還是太過自負?!

榆次山脈樹木茂密成林,野獸遍地橫行,更甚有毒蟲霧瘴食人沼澤埋骨無數,要托大也不能挑這麽一個一不留神就會送命的地方啊!

蘇日暮倒不是很擔心這點,聳聳肩道:“子諍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甄偵無奈,“你這是盲目崇拜……”

“去,小爺怎麽會崇拜他?”蘇日暮的臉色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雖然他是很不靠譜,不過這件事應該不會出岔子。”

甄偵聽出了端倪,“三爺很久之前就說想要去嚴輿一探,被爺拒絕了,難道他一直沒放棄暗地裏準備?”而如今不過是從充足準備變成了臨時行程?

蘇日暮睨他一眼,“少從我這裏套消息給皇帝,他做事我都不怎麽管的。”

甄偵很自然地笑了,“你和他關係這麽好,他想做什麽你會不知道?”

蘇日暮“切”了一聲,“子諍和他皇兄差不多一個德行,做什麽事都是神神秘秘的,不到緊要關頭就不跟人說。”

“哦?”甄偵將最後一個暗器收進皮護臂的暗器袋子裏,“這麽說來,三爺為什麽和宿天門對著幹你也不知道了?”

蘇日暮挑挑眉,很是坦白,“知道了又憑什麽跟你說?”

甄偵抬眸看著他,淡淡的笑顏似浮逸雲流曇華乍現,暗紅碎影墜進眸子裏,眼波魅惑,“我以為以我們的關係能叫你破個例。”

蘇日暮皮笑肉不笑,“別的還有的商量,這個就免了。”

甄偵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東西收起來,和軟劍一起放好。

蘇日暮有些忐忑,湊過去戳戳他,“哎。”

“嗯?”甄偵低低地應了一聲。

“不會生氣了吧?”蘇日暮微微不安地問。

很多事情不是他不肯說,隻是未到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甄偵把東西收拾好了,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略微不解,“我生什麽氣?”

蘇日暮努了努鼻子,“子諍的事情牽扯太多,他跟皇帝都沒說過,我知道的不全,現在也說不來。”

甄偵聞言,嗤之以鼻,“白癡,你瞞我的事還少麽?一件一件計較下來我早就累死了。”

蘇日暮卻意外地沒有炸毛,緘默了片刻,道:“很快就會結束的了,你也很快就能知道的了。”

……